潺潺（上部）(4)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门外，看上去满身疲惫和担忧，在见到程溪安然无恙时全都一扫而光，叹着气说：“小溪，下次别再突然自己跑回来了。”
程溪嘴角动了动，最后说：“叔，您先进来吧。”
程海请了半天假，驱车赶回来，就是为了接程溪回去，此时见到了人，倒是不急在一时半刻。
坐在堂屋里，程海心里五味陈杂，从年少求学到毕业工作，对这座生他养他的小房子，他居然也有了陌生感。
记忆中，这个小房子里，母亲和他们兄弟俩，度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母亲年纪轻轻便丧夫，性格逐渐变得冷硬刚强，拒绝了媒人的一再介绍，坚持守着村口不到十平米的小卖部，平平安安把他和大哥养到成人。
对身为长子的大哥，母亲总要严厉些，对他则多些宠溺。大哥并不觉得母亲偏心，把母亲的话奉若圣旨，一直对他疼爱有加。从小到大，大哥有的东西，他一定会有，但是他有的，大哥却不一定有。
往事令人百感交杂，程海思忖半晌，叹息着说：“小溪，叔叔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能照顾你的人，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你还是跟着叔叔一起生活吧。”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也是肺腑之言，程溪有所触动，不过转念想到叔叔家的情况，自己若是真的回去，才是拖累吧，他便没说话。
喉间干涩，程海喝了口水，继续说：“在我心里，你和一胜一鸣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希望你不要拒绝叔叔的帮助。你婶婶她一时想不开，你堂兄弟两个也还不懂事，我会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你得担待些，别往心里去。你还小，现在只要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其他的不要管，都交给叔叔来解决。”
程溪垂眸不语，他并不想回去那个家里，打扰叔叔一家平静的生活，这对婶婶他们不公平。
程海以为他是害怕，朝他伸出手保证：“小溪，跟叔叔回去吧，叔叔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到底该怎么做？在无法抉择的这一刻，程溪意识到自己的胆小和怯懦，以及失去后盾的惶恐。以往不管面对什么问题，那个蹒跚却坚定的身影，总能给出最好答案。
第5章 第 5 章
遇狗后遗症，周明琛连着两天晚上做噩梦被狗追，梦里土狗凶神恶煞的样子尤其逼真，以至于他醒来都一身大汗，不得不先冲个澡。
虽说如此，周明琛心情却不错。周妈回了c市，他也落得轻松，他实在烦透了他们离婚以后，对他那种小心翼翼、噤若寒蝉的态度，好像怕他受到伤害，好像他还是个孩子。
可笑的是，以前和现在，c市和鑫城，又有什么区别。小时候他们忙着事业，长大了他们忙着吵架，离完婚反而想管他了，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天，他忙着熟悉这个城市，无暇去想其他。几乎把附近的景点逛了个遍，早上骑着自行车出门，远的地方就打个车，晚上把相片导入电脑，他甚至学会了用修图软件。
鑫城不愧是以旅游闻名遐迩，气候宜人风景优美，建筑也自带风情，不似大城市的高耸入云，也不似小镇的平平无奇。
这里的小区楼盘大多修得不高不矮，许是临海多台风天的缘故，加上设计巧妙装修典雅，一路走一路观摩都看不厌，可想而知，鑫城人对美观有着至高的要求。
小巷里的独门独户更甚，庭院深深，白墙里伸出一支三角梅，栅栏木门，门两边盆栽一个挨着一个排排站，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与小资情调。
c市繁华却也拥挤，生活节奏明快，路人都行色匆匆，无暇闲谈。鑫城却恰好相反，是一座好像时间都缓慢下来的城市，沉淀着不为人知的美。这里的人大多不慌不忙，热情健谈，对外来人异常友好。
周明琛走在路上，和陌生人交谈，彼此都带着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却可以随意畅谈，谁也不赶时间。
一张张拍下来的照片，镌刻着一个个留下的足迹，周明琛觉得，他已经开始喜欢上这座南方小城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天上下楼都没再遇见狗，走楼梯也不必畏首畏尾，做贼似的怕惊动人，不对，是惊动狗。
这天晚上照样是八点多才回到家，打开门之后，客厅的灯亮着，周明琛心“咯噔”跳了一下，这个点阿姨应该回去了才对。
“小琛？你回来了？”
饭桌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周明琛提起的心落下了。
“妈？你怎么过来了？”
“这是什么话，妈妈当然是过来看你的。”周妈无奈地放手中的下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晚饭吃了吗？”
周明琛点点头，小心摘下脖上的相机：“吃过了，这几天都在外边玩儿，三餐也顺便在外面解决了。”
周妈朝他招了招手，南方太阳光猛，周妈看他晒黑了一些，人倒是比前段时间精神多了，有些放下心来：“出去玩儿不擦个防晒，也不怕晒伤，你看你人都黑了一圈。”
周明琛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他在哪儿也闲不住，经常晒习惯了，要黑早黑成炭了，满不在意地说：“又不是女的，哪儿这么讲究，黑就黑了。”
他说得无心，周妈却是脸色僵住，关心的话被堵了回来，不自然的笑了笑。周明琛张口想补救，又不知说什么，心里烦躁，干脆闭嘴不言。
过了片刻，周妈说：“你明天就该去学校了，我不放心，过来给你收拾收拾，免得阿姨给你拿漏了什么。”
周明琛这几天玩得乐不思蜀，早把开学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记忆里，去学校没这么麻烦，对了，以前都是奶奶带着管家大伯过来帮他收拾，因此他把要收东西这事抛到脑后了。
周明琛笑了下：“谢谢妈。”
周妈脸上也浮现点笑意：“好了，你快去洗漱吧。明天你爸爸也会过来，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送你到学校，今晚你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周明琛点了下头：“那我先回房间了。”
“好。”周妈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拿起笔继续写清单。
第二天，周爸十一点多到鑫城，周妈和阿姨刚给周明琛打包好东西，周明琛选了吃饭的地方，带着父母去了一家自己觉得不错的饭馆。
“怎么样，明琛在这边还适应吗？”等菜的间隙，周爸开口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默。因为要送儿子上学，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去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平和亲切。
离婚好像并没有使得父母的相处更自然，两人仍是相对无话，甚至眼神也落不到对方身上，却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儿子，不得不面对彼此那张脸，仿佛是上错了贼船。
周明琛心里好笑，一贯的眼不见为净，拿出手机玩，听到问话才抬起头：“都挺好的，没什么不适应。”
也许应对尴尬的本能，总是习惯用语言搪塞伪装，周妈也搭话，眼带笑意的看着儿子：“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外面跑，还没多久呢，鑫城的好地方都快给他走了一半，哪能不适应，开学都快忘记了。”
周明琛不好意思地笑笑，周爸也顺着这个话头说了几句。午饭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过去，似乎父母离不离婚，对周明琛都没差别，而离婚后的相处，周爸周妈显然没适应。
身份态度的转变，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扭转过来的。太亲近不自然，太疏离不合理。
下午注册很顺利，周明琛被安排在男生宿舍4楼412寝室。周爸周妈好不容易找到共同话题，担心宿舍条件不好，周明琛住着不习惯，进去一看又说不下去了。宿舍是四人一间，上床下桌，墙壁地板都很干净，有热水器和空调，只是没有洗衣机。
里边有两位同学已经到了，看到周明琛一家拎着皮箱和大包小包进来，都热情的表示欢迎。两个同学都和周明琛同班，一个叫冯简宁，理着平头露出宽阔的前额，五官略微粗犷，浓眉斜飞，鼻梁挺直，说话爽朗大气。一个叫马晓宇，五官俊秀性格温软，和他们打招呼时一直微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