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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mber's Moon(12)【CP完结】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在两天前的电报里,父亲告诉过他今天会有“一个小型鸡尾酒会”,因此当路易抄近路从花园走向偏厅的时候,完全没预料到父亲请来了大半个伦敦。侯爵的长子在半开的落地窗外面踌躇了一会,把制服外套的纽扣全部扣好,调整了一下领带,走了进去。

不少宾客穿着军装,有些是父亲以前服役时的老朋友,有些是军情五处和白厅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路易认出了几个上议院议员,一个《泰晤士报》的记者,还有乔治?卢瓦索,霍恩彻奇基地54中队的王牌飞行员,他父亲是远在康沃尔的一个小贵族,父子两人都在伦敦的政治阶梯上爬得很快。卢瓦索看见了路易,冲他举了举酒杯,路易点点头,移开目光,从侍应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在人群里寻找父亲。

偏厅是个镶着桃花心木饰板的长方形,放着扶手椅的那一端弯成一个弧度柔和的半圆。父亲果不其然穿着海军礼服,和三四个军官模样的人占据了扶手椅,一小群栖息在岩石上的虎头海雕。

“我们刚刚正好谈到你。”路易走近的时候,父亲说,没有铺垫,仿佛儿子一直在这里,而不是刚刚从空军基地回来的。

“希望是在夸奖我的战绩。”

“我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叫谦虚。”父亲假装责备,实际上露出了笑容,眼角堆起了愉悦的细纹,“你应该记得克莱德?道森先生,你们在新年酒会上见过,那时候你还很小,但克莱德记得你——他当时多少岁,克莱德?十岁?是的,我也觉得差不多。道森先生现在在空军参谋部工作。”路易和那位留着小胡子的棕发先生握了握手,“克莱德和我刚刚聊到,寻找一位出色的年轻人到参谋部工作有多么困难,尤其是那些有飞行经验的年轻人。”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路易抿了一口酒,给自己多争取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可以想象。”

“你在比根山,对吗?”这位棕发的参谋部军官问。

“是的,先生。”

“你的指挥官米尔斯顿上尉也是一位出类拔萃的绅士。”

“确实是这样的,先生。”

“我和米尔斯顿在西敏公学一起念过书,我比他年长一届,但是他在赛艇队的名声很响。”道森压低了声音,仿佛这是什么秘密,但仍然足够让在座的所有人听见,“我应该去和米尔斯顿谈谈,看看他愿不愿意放走他的明星飞行员。从你父亲的说法看来,你很适合来斯坦摩尔(*01)。”

“谢谢。”路易机械地回答,看了父亲一眼,“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失陪几分钟。”

他放下酒杯,穿过人群,逃到花园里去了。过了几分钟,父亲也出来了,轻轻关上落地窗,和儿子一起坐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看着沐浴在夏季慷慨阳光里的花园,玫瑰架犹如一道粉白相间的瀑布,不远处的水池映着天空和稀薄的云,像一张精心剪裁过的画纸。

“你们都喜欢那个水池。”父亲说,一只野蜂绕着台阶旁边的开花灌木飞舞,嗡嗡作响,“但只有威廉真的掉进去了,把保姆吓坏了,而你很关心他有没有抓到小鱼。”

路易转过头看着他:“参谋部?”

“自然的发展路径,不是吗?你也是时候离开前线了。”

“意味着我再也不能飞喷火了。”

“机会是没那么多了,没错。”父亲温和地说,“但你不需要离开空军,而且在伦敦会更安全。”

“这句话不应该在两年前说吗?”

“想想你可怜的妈妈,只要你还在比根山,她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当然希望你能待在伦敦。这没什么不光彩的,你已经尽责了。我们都已经尽责了。”

路易没有回答。野蜂飞走了,不一会又绕回来,钻进另一朵花里。

“不一定要现在下决定,花点时间考虑道森先生的提议,休假结束前给他一个答复。”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走开了。路易坐在原处没动,盯着水池看了一会,靠在被晒暖的石栏杆上,闭上眼睛。

注1:Stanmore

HQ,皇家空军指挥部所在地。

第10章

与其说是鸟鸣,不如说是安静让路易惊醒的。空军基地每时每刻都充满噪音:飞机引擎、刺耳的电铃、走廊里匆匆的脚步和机库里的敲敲打打。而此刻他的卧室里只有沉默的阳光,母亲养的猫多半是到屋顶上巡视去了,因为草地上的云雀正在放心地高歌。路易翻了个身,略微眯起眼睛,看着窗外,云层散去了,留下一个干净的晴天,美国人想必又要成群结队出发了。

女仆已经悄无声息地来过,窗帘用黄铜钩子固定好,整齐叠好的衬衫按照路易的习惯放在椅子上。他爬起来,换好衣服,伸手去拿衣钩上的制服,马上又改变了主意,翻出一件参军前常穿的灰色西服外套,下楼到餐厅去。

父亲不在,又是一早到伦敦去了。母亲戴着眼镜,在桌边翻着报纸。猫咪并不在屋顶,而是蜷缩在餐桌一端,尾巴尖一摇一晃。家里养的第一只猫名叫煤灰,是只灰黑色的虎斑猫,陪着时年二十一岁的祖母一路从奥地利到英国来,它死后,所有猫都继承了这个名字,目前趴在桌上的这只已经是第四代了。

“报纸说美国人到我们的基地来了,从他们的语气看来,像是明天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似的。”

母亲总是说“我们的基地”,仿佛是她亲自在驾驶飞机一样。路易弯腰吻了母亲的脸颊,她闻起来像鸢尾花,自路易有记忆以来,母亲就一直和这种气味联系在一起。

“我们很需要人手,你知道的,而且他们并不那么糟糕,都是一些。”他想起了查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他们都是些热切的人,有些鲁莽,但大致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很高兴你终于要到伦敦去了。”

“还没决定呢,妈妈。”

“有什么好犹豫的?”

太多了。路易笑了笑,随手拿了一个面包卷,声称自己需要新鲜空气。母亲看穿了他躲避话题的陈旧伎俩,抱怨说这和父亲一模一样,但并没有制止。路易溜进了日光室,那里有一扇通向绘画室的门,因为懒得走过长长的回廊,他和威廉以前经常从绘画室翻窗跳进花园。今天路易也采用了一模一样的路径,叼着面包爬上窗台,跳进柔软的草丛里。

如果说庄园完全没有受到战争影响,那是不公平的,但比起空军基地,这里就像一小块保存在玻璃罩里的旧世界碎片,喷泉依然淙淙流淌,野草和灌木修剪过了,让出一条深入树林的小径,潮湿的泥地上有鹿的蹄印,但许久不会有人在这里打猎了。阿尔伯特叔叔去了外交部,自1939年起被派往西班牙,在英国驻马德里大使馆工作。叔叔是家里唯一一个预料到战争开始的,但他也看不到战争的尽头。

路易弯腰躲开一根横生的树枝,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拨开挡路的羊齿,侧耳倾听水声。小溪应该就在不远处,正值丰水期,流水声很明显。他一度怀疑自己迷路了,但一棵粗壮的橡树提供了明确无误的指引。小时候每当他想独处,就会跑到这里来,连威廉都找不到他。如果是在冬天,树下会堆积起结霜的落叶,而现在,溪水在地面凹陷处汇聚成一汪浅浅的池塘。路易把外套铺在地上,坐下,看着水淌过长了青苔的石头。也许离开比根山并不是一个坏决定,一些仗需要真枪实弹地打,另一些则需要坐在办公桌旁边打。他很明白这一点,但选择离开自己的中队,不管前提是什么,感觉都像背叛。

一只松鼠飞快地窜过稀疏的草丛,爬上橡树。路易干脆躺了下来,看着被树冠筛下来的阳光,希望久违的平静能像以往那样出现,但它始终没有来。他反而回忆起霍恩彻奇附近燃烧的郊野,喷火的冷凝管被击断,引擎冒出滚滚白烟,为了不被活活烧死,他被迫从失去动力的飞机里跳伞,看着喷火旋转着坠向农田,爆出一团耀眼的火球。他落进树林里,降落伞被树枝勾住了,差点把他的右手臂从肩窝里扯出来。路易艰难地摸到伞兵刀,割断了伞绳,重重地摔到地上,就在枯枝腐叶里躺了好一会,看着轻轻摇晃的树叶和缝隙里的破碎天空。他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累得爬不起来。两架互相缠斗的战机在树梢上方掠过,机枪轰鸣。远处,一架斯图卡轰炸机正进入俯冲曲线,发出标志性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