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Bomber's Moon(32)【CP完结】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查尔斯,我没打算和你争论谁的任务更危险一些。重新考虑一下,好吗?就当是为了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顺便把灯关上,我累了。”

查克想继续争辩,质问“那我们怎么办”,但这个问题不可避免涉及到未来,而他现在所能看见的未来是一片被战争焚烧过的焦土,这就是为什么没有飞行员乐意谈论“以后”,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查克关上灯,从背后抱住路易,吻了吻他的后颈,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听着小座钟的滴答声。

这一晚查克没有再梦见烟草田。

——

查克重返战场的日期原本安排在1944年1月24日,然而行动当天下起了冻雨,雾和云一拥而上,捂住整个东安格利亚海岸线。他们勉强在大雨和黑暗中升空,最后还是被召回了,任务宣告取消。神经紧张的飞行员们被打发回宿舍里,“等下一次通知”。虽然谁也没有说出来,但查克敢肯定其他人和他一样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长颈鹿”。

“长颈鹿”睡在利奥以前的床位上,是“雷鸟进行曲”的机枪手,查克只知道他的绰号,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这个绰号散发着显而易见的讥讽气味,因为“长颈鹿”只有一米五七,非常适合钻进球形炮塔里,也非常适合被嘲笑。而占据了乔迪铺位的是弗林特中士,查克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懒得问。

机组成员不是查克唯一要适应的新东西,二月带着一身的雨水和薄冰爬来的时候,美国陆军航空队翘首以盼的长距离战斗机终于降落比根山。这些崭新的P-51野马战斗机有一个额外的大容量油箱,足够支撑它们陪轰炸机群深入德国再回来。超过一半的野马飞行员是刚刚从美国过来的,兴奋,精力充沛,像一群急不可耐要尝到第一滴血的猎犬。查克不由得思忖两年前的自己看起来是不是也这么热切又天真。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路易,对方笑了好一会,没有回答。

查克的第二十五次任务正好是野马小队的第一次任务。1944年2月2日,烈风在低垂的云层里吹出了一个宝贵的晴朗空隙,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白昼,轰炸机队天还没亮就要出发。查克扫视着机库,路易多半会以各种理由出现在这里,看着他起飞。

然而今天是例外。查克摇摇头,咽下隐约的失望,跑向停在远处的“雷鸟进行曲”,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原本在期待什么。涂装鲜艳的导航机(*注1)在他眼前起飞了,一抹一闪而过的亮蓝色。查克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控制台和起飞步骤上。

暌违四个月,比根山的B-17轰炸机再次升空,集结完毕,在银光闪闪的野马簇拥下转向东面,飞向柏林。

注1:

导航机并不参与任务,仅作为集结时的参照点使用,所以都会被涂得花枝招展(。

第26章

轰炸机起飞的噪音像海潮一样拍打着窗户和墙壁。路易躺在原处,在毯子里蜷缩起来。查克最近天天窝在这里,被子和枕头闻起来都有他的气味,路易摸到手表,看了一眼,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又睡着了,完全在预料之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轰炸机队还没回来,这很正常,B-17这种长距离轰炸机常常在清晨的黑暗中出发,最后在暮色中返航。因为能见度太低,疲劳的飞行员快要回到基地时才撞上电线坠毁的事并不罕见。但现在并不是思考坠毁原因的好时候,路易匆匆梳洗,出门到食堂去。

等待轰炸机返航多少有点像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结果。一些人沉默地在角落里啃指甲,一些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挂钟,还有一些人尽力装得一脸轻松,吵吵闹闹地打牌,笑得比平常更大声。路易的惯常戏码是在值班室里补之前一周欠下的出勤记录表,看起来对窗外的事毫不关心。

他几乎可以肯定查克不会回美国,中士一旦下了什么决心,就无论如何会实施,路易已经领教过了,当一头蛮牛径直往前冲的时候,绳子是拉不住的,他得另找方法说服查克。也许两人应该稍微拉开距离,他们最近走得实在太近了,查克有天早上溜出门的时候撞上隔壁的军官,只好撒谎说自己是来送电报的。路易不知道那人有没有起疑,就算有,那他也没有说出来。

钢笔没有墨了,路易拧开桌子上的墨水瓶,重新灌上,食指沾上了墨水,他心不在焉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还是留下了一抹黑色。表格密密麻麻的,内容也差不多,路易在草稿纸上随手画了几笔,确保墨迹顺畅,才继续写下去。

彻底离开战场是保证查克能活过这场战争的唯一方法,然后。

路易的笔尖迟疑起来,墨水在纸上泅开了。然后怎样?像上个夏天一样把查克带回坎特伯雷?路易上一次邀请朋友回家是中学二年级暑假,他还清楚记得整件事最后变得有多么“热闹”。后来他再也没和那个赛艇队的男孩私下见过面,即使偶尔在走廊里碰到,两人也假装不认识对方,心里非常明白其他学生正观察着他们,想从他们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以便确认那些人尽皆知的流言蜚语。路易从不让他们得逞。威廉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当上了板球队的队长,学生们马上找出了一个新的角度,嘲笑这对兄弟是“好树和歪树”(*注1),威廉和他一样讨厌这个说法,路易假装毫不在乎,开玩笑说自己肯定是好的那棵,但这个绰号带来的羞惭在离开学校很久之后还跟着他。

也许他们可以去美国,路易从未去过新大陆,所以他在想象中用英格兰东部的迷人原野代替查克口中的烟草田。他放任自己在这个荒唐想法里沉湎了几分钟,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把出勤记录表塞进文件夹里,离开值班室,没有去停机坪,而是往酒吧的方向走,他可不想让查克以为自己一整天都趴在跑道旁边,眼巴巴地等轰炸机回来。

天气在下午一点前后开始变好,云层被风一点点削薄,最后完全散去了,留下一个透亮而寒冷的晴天,降落时可能会遇到些调皮的侧风,但也不构成什么危险。如果一切顺利,轰炸机队大约一小时后就会调头返航,刚好在天黑之前回到比根山。路易在空无一人的吧台边找了个位置,盯着挂钟,手指焦躁地敲打着玻璃杯,啤酒还剩一大半,泡沫都消失了。

下午四点,加满油的P-47雷霆战斗机和少部分喷火战斗机起飞,这是所谓“多层防御”的一部分,将航程不同的战斗机搭配在一起,确保轰炸机一路上都能得到保护,有了P-51之后,这种不得已拼拼凑凑的方法差不多也可以放弃了。这些P-47和喷火会在海峡上巡逻,随时准备击落打算截击轰炸机群的纳粹飞机。路易再也坐不住了,付账离开,赶回基地,机库门口已经聚集了七八个地勤,都仰头看着天空,用货车改造而成的救护车已经准备好了,万一有轰炸机迫降,就会立即开过去。五点刚过,就像有人在后台喊了一声“关灯”似的,太阳熄灭,暮色像沉重的卷帘一样落下。路易看了一眼手表,轰炸机队迟了五分钟。

预定时间过后第二十四分钟,野马们首先出现,逐一降落。第一架轰炸机是在预定时间过去三十一分钟后出现的,从机鼻的火红图案看来,是“四月小姐”。紧随其后的是“幸运九号”和丢了半边尾翼的“佐治亚甜心”。疲惫的钢铁猛禽一架接一架降落,慢慢填满了停机坪。今天早上总共有二十架B-17从比根山起飞,回来的只有十六架。

这十六架里面没有“雷鸟进行曲”。

路易揉了揉喉咙,这只是一个神经质的动作,完全没法消除那种快要把他勒得无法呼吸的焦虑。别紧张,他安慰自己,又看了一眼手表,还有时间,查克会来的。

迟到四十七分钟,又一架B-17歪斜着从夜空中出现,笨拙地落地,差点滑出跑道。机鼻上画着一只戴着星星项圈的斗牛犬,不是“雷鸟进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