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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之怒(176)

“不好。”听到雁鸣的回答,左颜刚松口气,却又听她道,“但如果要为这个牺牲岳飞,那更不好。”

“……”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活着,证明他的忠诚?让他的精忠报国更有用武之地,让他为他的国家做更多有意义的事?”雁鸣眼神森冷,“你们说岳飞不死才会发生那样的变化,你们怎么知道不是因为你们胡乱插手才会有这样的变化?如果岳飞逃出去了,他没有被阻拦,他重新执掌岳家军,将金兵打回他们老窝……”

“那他就只是一个名将了,是张俊、是韩世忠、是李牧是薛仁贵……我问你,要问古代最有名的民族英雄,你首先会想到谁?“

雁鸣不答。

“这就是个送分题!”左颜却不放过她,“别的谁都可以不知道,答岳飞绝对不会错!这!就是岳飞背着莫须有而死的重要性!”

“我不能忍受。”雁鸣道,她不是说不能接受,而是不能忍受,她接受了左颜的说法,但她不能忍,“我不信这是最终解决办法,你们这样子与杀他有什么差别?国家派你们来杀岳飞?是吗?这就是杀他,你们不用摇头,这就是杀他!”

左颜咬紧牙关,她可以理解,也可以辩解,但她只是疲惫的背靠着墙,无力的看着天花板。她何尝不明白雁鸣的指责,甚至脑中无数次的为自己进行辩护,以至于次数多到她都懒得用嘴再说出来。

任何辩解都导向一个结果,纵使从很多角度看都可以从道德层面将她们的所作所为摘出去,可是这样的辩解在脑中循环次数多了,便不仅仅像自我安慰,更像是自欺欺人。

“我也不能忍受岳飞被冤死。”她终于开口,沙哑着声音,“但我要和你强调一点,文盲,岳飞不是被冤死,他没有屈服,他没有罪名,莫须有,没有罪名!懂吗?杀他的,不是奸臣,不是我们,是皇帝,是他的大宋!”

雁鸣终于徒手抠下了一块泥砖,她垂眸不语。

“他不仅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他是两国议和的绊脚石!你要我们放过他?行,可以,如果鹤唳来,我可以让她什么都别做,看着,你们看着吧,看岳将军被救出去后,他能不能重掌岳家军,能不能被自己的君王重用,能不能再上战场!”左颜说到这,忽然往前一凑,压低声音快速道,“你真以为岳家军就是岳家的私军吗?那是朝廷的!上一版历史中岳飞被赐死风波亭,你听没听说岳家军给他报仇?有吗?恩?!”

“他们会的!”雁鸣自被岳飞救后一直在岳家军中,此时忍不住反驳。

“恩,我多希望他们会啊。”左颜淡淡的敷衍了一声,她感觉更累了,身心俱疲。

雁鸣这一句反驳也只是一时冲动,可说完后冷静下来,却也感到齿冷,她意识到左颜说的都是对的,要岳飞死的,不是秦桧,不是兀术,不是金国更不是这些未来的特派员,而是南宋,是赵构。

“他怎么可以这样。”她喃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怎么可以这样。”左颜也低喃,她的潜意识是与雁鸣有共鸣的,自然附和的极为顺口。

“你还没见过他吧。”雁鸣吸了吸鼻子,仰头飞快眨眼。

“恩。”

“他这个人,真的,一天都没为自己活过。”

“……乐施踈财,不殖资产,不计生事有无。所得锡赉,率以激犒将士,兵食不给,则资粮于私廪。”左颜配合似的背起来,苦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懂。”雁鸣摇头,“作为一个普通人,跟在他身边,会觉得很烦的。因为是人都会有私心,可他却完全脱离了低级趣味,他的心太大了,小家和自己都在里面渺小到看不着,只能直接看到整个国家,北边的,南边的,他张口闭口就是那些……国家,兵士,百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皇帝。”

“就凭你这句话,他就够死一百次了。”左颜笑出来。

雁鸣竟然也笑了,方才针锋相对的人此时竟然谈笑风生,说着同一个人:“怎么办,我忽然理解那些真凶的心情了,小人怎么敢与圣人为伍呢,恐怕会自卑得走不动路吧,说实话有时候我和他说家长里短,听他回我家国天下,我也连杀他的心都有。”

“噗!”

“未来真的那么糟?”雁鸣冷不丁问。

左颜一愣,无奈的笑笑:“是啊,其实鹤唳都看到冰山一角,我等了快一个月,觉得那样一个三观抄底的社会,我一天都待不下去,我有时候真羡慕她,她明明只看到一点点,却能够单纯的就凭借雇佣关系,比我还坚决的走到今天,可是我明明看到了那么多,却到现在,还会在道义和未来之间摇摆不定。”

“想多的干不了我们这行……“雁鸣敷衍的安慰,又问,“既然三观抄底,那,中国却还是城里了??”她的思维也很跳脱,”如果按你所说,那么久说在抗战的大环境下,如果没了精忠报国,恐怕一天都撑不住吧。“

“谁知道呢,咱们国人总是有那么点三观刷新都刷不掉的韧性和狠劲吧……”左颜很无奈,“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新版本后的未来,宗族异常强大,都是当初外敌入侵时,家族子弟为了保护自己的宗族才联合起来,组成联军打退的外敌,刚建国那些年人们因为论功排辈甚至有了三六九等,过了几十年才逐渐被西方价值观扭回来一点。”她指指自己,“连我都隐约觉得自己祖上是某某宗族的一支,三代前迁到首都发展,从三等家族一路走来,属于新兴阶层,呵呵!原本我和我爹都是正儿八经高考搏的人生,现在变成拼祖宗了。”

这连鹤唳都不知道的事,雁鸣自然也听得目瞪口呆。

“可能有人觉得好,比如殷羡羡,就是之前鹤唳那个犯事儿的搭档,她就因为自家的家族而能逃过近乎叛国罪的重罪……但我觉得不好,你可以说我自私,反正我爸不能是那个觉得收受贿赂理所当然的人。”

雁鸣看着她,昏暗中,眼神明灭不定,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迟或者早有用吗?”左颜嘲讽一笑,“之前只是没跟你细说,道理你一直都懂,但你没亲眼见过,你就过不了这个坎儿,实话和你说,我到现在也时常觉得说不定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说不定甩开膀子干还能开辟一个大宋盛世,以后工业革命到技术西侵,开辟大航海时代最后打造大宋日不落帝国!多棒是不是?想想谁不会啊,我连大宋第一个空间站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行在,没毛病!“

“给空间站命名行在?你这是要皇帝上天的节奏啊!”一声轻笑自她身后响起,左颜转头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懂我意思了吗!”

“要问雁鸣姐姐啊。”鹤唳身上凉气都还没散,身后两个狱卒歪头倒在那,她利落开锁,“她到底整了什么幺蛾子,救兵都搬到了。”

“救兵?什么救兵?”左颜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你,东西,拿到了?”

鹤唳打开了牢门,抬头望着雁鸣,手里举着一个信标:“帮我,我们回家。”

雁鸣的眉头跳了跳,她低头笑了笑,道:“鹤唳,其实当初推给政府的墨门候选中,你也是被重点考虑的。”

“诶?为什么!老头儿疯了?想和上面撕逼?”

“因为你很职业,太职业了,在这一行,诚信和操守真是最大的美德。”

“……额。”

“但最后他推了我,一来我确实成绩比你好。”

“切。”

“二来,我比较傻。”

雁鸣无奈的摇摇头,苦笑:“我总当自己能行侠仗义,老头儿说其他门人都太把自己当杀手,可我,太把自己当侠客,我跟着上头的人混,只要他们尺寸拿捏得当,我会干得很舒心。”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你骂我傻子也好,疯子也罢,在那个时代,我无牵无挂,我只能顾着眼前,就好像当初明明正在被追杀,我也要把你从孤儿院捞出来,明明知道你利用我,还是要站出来和风声作对。”雁鸣很平静,“我很虚伪,也很虚荣,我享受眼下作为正义使者的快感,我没兴趣当未来几十亿人的无名英雄,更何况,谁知道对他们的其中一些人来说,回到所谓的正轨到底是不是好事?”

“……哦。”长长的咀嚼后,鹤唳更加平静的点点头,“还是要谢谢你的,所有你为我做的。”她收起信标,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握着银刃,“我知道你很傻,但我还是很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怎么计划的,千万不要安排我跟你打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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