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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225)

两人连连求饶:“哥,大哥,亲哥,不说了我们不说了!”

“你俩分头睡吧,管不动你们了。”大哥猛地放开手,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上楼的声音噔噔蹬响。

兄妹俩揉着耳朵龇牙咧嘴的对视着,没一会儿就笑出来,二哥威胁道:“你晚上要是敢踹我一下,我就把你倒吊到阳台上睡,说到做到啊!”

黎嘉骏也不服输:“你要是敢放屁打呼把脚放我脸上,我让大哥把你倒吊到大门上睡,说到做到!”

“嘿!死丫头片子,挺狠啊你!”二哥作势要打,黎嘉骏嘎嘎嘎笑着就冲上楼,他追过去,踩得木梯哐哐哐的,黎嘉骏倍感紧张,连忙加快脚步,却不想脚一滑跌在楼道上,啊的一声就没了声音。

二哥得意的笑着,上前两步探手去扶她,却不想她在被碰到的那一刻猛地回身,右手抓着一把水果刀就扎了过来!

他侧身险险躲过,一把抓住她的手撞在楼梯扶栏上,黎嘉骏痛呼一声松了手,水果刀当的掉下来翻滚了两下,二哥顺势把她的手一拉一扭,将她反手压在楼梯上,弯腰在她耳边嘶声道:“三儿!看清我是谁!”

黎嘉骏喘着气,眼睛盯着楼梯上陈旧的裂缝,眨了眨,掉下颗眼泪,清明起来,却更模糊。

“哥……”她开口,声音嘶哑,“你还是把我绑起来吧。”

二哥沉默了一会儿,放开她,拉起来,帮她理着,眼神晦暗,许久,他叫:“海子叔!”

海子叔从门房探出头:“二少爷?”

“取捆绳子来。”他顿了顿,又叮嘱,“让金禾婶儿弄点碎布,还有叫雪晴把家里所有的利器都收起来!瓶子都不能留!”

海子叔不明所以,还是应了,弯着腰往后门挪去。

过道边,大哥打开门面无表情的望过来,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过来捧住三妹的脑袋,与她双眼对视,看了许久,一字一顿:“你可以的,对吧?”

黎嘉骏吸了吸鼻子,点头,心里却惶惶不安。

就那么摔一跤的功夫,她都能摔进弹坑里,耳边清晰的听到鬼子杀猪一样的吼叫,至今寒毛都还没有下去。

她忽然理解了那些纪录片中得了这个病的美国大兵为什么自杀,他们那么强壮,还有专门的心理辅导和坚定的宗教信仰,可他们还是没撑过去。那她呢?她能承受几次,如果因此伤到了家人,那她更是一次都扛不过去。

晚上,二哥在她手腕和脚腕裹上厚厚的布,再用绳子绑了起来,不紧,但也难以挣脱,这个过程一直是沉默的,反而是黎嘉骏不忍心,还在那叫唤:“诶,蝴蝶结,蝴蝶结,你会不会打结啊丑死了,这个绳头不要摆这啦我一咬就咬开了!”

二哥咬牙切齿:“闭嘴!睡觉!”

“哎呀!我还没洗漱呢!”

“再吵打昏你啊!”

“晚安!”黎嘉骏躺倒就睡。

二哥头疼的申银了一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带着一股肥皂香,在另一头躺下睡了。

黎嘉骏看着天花板,闭眼,4D全息立体战争电影就呼的出现;睁眼,远处夜枭凄厉的叫着,周身一片静谧。她深呼吸,眼一闭,一睁;再一闭,再一睁……失眠一整夜。

她轻轻叹口气,心里涌起蛋蛋的悲伤,感觉自己会失眠很久。

一语成谶,一个多月后,她已经形销骨立,状若厉鬼。

这段时间,即使她以极大的毅力克制自己,仍然无法避免本能的“自卫举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紧张的贴墙、扑倒、抱头甚至抓起手边任何可以用的东西进行攻击。她的手上经常会有奇怪的东西,指甲钳,削尖的铅笔甚至卷起来的书。即使她明明神智很清楚的在谈笑和耍赖,但表情和身体却仿佛在两个大脑下。

她这样子,当然不可能放出去害人,就算原本要去报社报道也不行了,大哥替她提交了稿件和底片以后,换来了无限期的病假。紧接着就开始带着她四面看病,仅仅一个月,她就把差不多全市的中西医她都去看了一遍,所有人都表示束手无策,只有一个老中医提出一个确定可行的建议,就是让她再回到战场去。

对于这个建议,家人从一开始的严词拒绝,到后来的犹豫不决,直至一个月后,黎嘉骏已经对安眠药都快产生抗体了,每天都浑浑噩噩恍若行尸走肉,老爹才松了口,让二哥去大公报的重庆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岗位可以安排。

二哥百般不情愿的去了,却在当天就黑着脸回来,顺便带回了一个消息。

“黄河决堤了!”他看了看黎嘉骏,面无表情的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家人道,“日军的飞机,炸了郑州的花园口,黄河决堤了,淹了一大片!”

二哥双眼漆黑的望向黎嘉骏,一字一顿道:“没错,花、园、口。”

黎嘉骏捧着一碗热热的赤豆粥,本来被精神折磨得混沌不清的双眼在对上二哥的眼神后,忽然全身一个激灵,唰的清明了起来。

第155章 报纸疑云

黎嘉骏的震惊很混乱。

她一面想着,竟然是日军炸的,到底谁骗人;一面却又想着,怎么办,花园口这三个字竟然成了她穿越生涯最大的BUG。

二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碗和勺子,吹了吹,喂进她嘴里,意味深长:“所以,妹子,你不做总统真是可惜了。”

黎嘉骏缓慢的咽着赤豆粥假装没空回答。

这边黎老爹已经吼开了:“黄河决了口?那得死多少人!”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夫人念了两句,忽然问,“郑州……三儿是不是刚打那边过来?”

章姨太原本茫茫然听着,闻言立刻精神一震,问了句“真的吗?”没等到回答,却已经心底里自己确定了似的,埋着头跟着大夫人“阿弥陀佛”起来。

“国府可有何举措?”黎老爹叹了两句,问道。

“我也只是刚听了个信儿,现下还不知受灾面积,但无论大小,依照现在的国力和情势,恐怕要谈赈灾也是有心无力,这以后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了。”二哥还是举着碗,回答完老爹,转头又兜了一勺赤豆粥伸过来,轻声问,“妹子,炸了以后呢,会怎么样?”

黎嘉骏张口要去喝粥,刚碰到嘴唇,突然一空,二哥收回了勺子冷笑:“不回答不能吃哦。”

“……”黎嘉骏闭上嘴,沉着脸转过头,非暴力不抵抗,她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来,跟哥说说,别躲着,你躲不过的,咱晚上都睡一块儿,你躲哪去呀哎呀……”

我靠这臭不要脸的,黎嘉骏怒目瞪之,她心里也怨念啊,心理医生现在是个新兴职业,全靠留洋学成,洋气的很,还少见的很,当初都在上海和南京等地方露头一二,现下竟然打听不着。

黎嘉骏打以前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盼着见心理医生,她一直觉得自己这心大的没边儿,谁得精神病也不能是自己,可没想到竟然是被硬生生掰成神经病,见鬼啊,她宁愿被掰弯也不愿意做神经病啊!

有时候犯了病想想周围人惊恐同情的眼神,她忍不住就要迁怒于人,就觉得大哥二哥办事不力,根本就是把心理医生当成江湖里的隐世神医来找,总是一副“这鬼地方哪来这么高级的职业你靠自己吧”的样子。

现在还琢磨着把她送回战场了!

怎么着?嫌她麻烦了?承认自己无能了?可老娘偏偏不想回去了!她受够了!再回去,这病还能好吗?她才二十多,少说还能再活四十年吧,这日子过不过了?

就算自己也知道这些想法相当无理取闹,可有时候乐观已经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似乎真的只有抱怨才能聊解愤懑。

她忽然就懂了有些小说中为什么反派女配嘴脸那么可恶了,天生不乐观那只能靠愤世嫉俗来纾解,吃相自然难看了。

心里走着神,不知不觉,她竟然被二哥喂完了赤豆粥,他一脸无奈:“行了,吃完去休息吧,不折腾你了。”

“哥。”黎嘉骏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你去了报社,他们怎么说的,关于我的。”

这似乎才是关键吧,歪楼的众人停了话头,都望过来。

“我特地拜访了你们报社的胡政之胡经理,结果他此时正在武汉组织撤离,尚未抵达,而张总编也不在,但听口气,你那些同事都是欢迎你回去的,你提交那些照片引起不小的反响,读者来信无数,他们会给你全归拢了送来,胡经理回来前,你就看看信吧。”

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黎嘉骏颇为振奋,连连点头,她刚开始两日也在看报纸,什么报都看,看到自己拍的照片登在上面,自然是极为高兴的,报社的记者们笔力惊人,硬是凭她配图的只言片语就扩写出一个波澜壮阔的战况来,看得她……病又重了点。

所以她后来就不大敢看了,只找实事做,跟金禾学烧饭,与雪晴一道洗晾衣服,或者帮海子叔整理东西打理花园。亦或是和章姨太斗智斗勇,时不时就抢下她的烟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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