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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296)

不行,不能再冲动了,既然王先生已经主动伸出了大腿,就应该允许她冷静的、缓缓地抱住。

她要回去商量一下,爹那关肯定得过,小三儿话都说不清,大夫人那关估计有点悬但她不爱管这些……需要攻略的就是大哥、二哥、还有秦梓徽……那三个男人……

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她蓦地一抖,脱口而出:“先生,我,我想去采访张将军!”

王芸生愣了一下:“张……张自忠将军?”

黎嘉骏已经后悔了,她硬着头皮:“是,是。”

“可他在前……”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摇头苦笑起来,“昱亭啊昱亭……说你什么好?”

“我不知道,我……我对南京,汪精卫什么的,没兴趣……”都是浮云啊笑话一样的东西,“我就想去那些,实在点的,没那么多花头的地方……先生,我知道我们这儿能人辈出,要不是这位方先生提一嘴,这样重要的采访机会绝对轮不到我,所以我绝对不会脸大到说什么请让我二选一或者如果不让我去前线那我就去南京这样的话……”她这么讲着,逻辑倒是清晰起来了,强压下心底的一丝惶惶不安,挺直腰道,“您就让我去襄东防线吧,张将军那,或者我就呆着继续跟着诸位学习。至于南京,您就按您原本的打算,派最适合的同僚去吧。”

王芸生沉默了一会儿,问:“昱亭,据我说知,你结婚不久,孩子也没满岁吧。”

“……”黎嘉骏垂下眼,她觉得这话就是骂自己,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可她实在没法安下心来相夫教子,她支吾着,“我又不是抛下孩子溜出去玩儿……要这么说,我丈夫不也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战斗在一线吗。不对,先生,话不能这么说,这什么时候了,大家,小家,能这么算吗?”

“不能吗?”

“能!可不是这会儿!”

“哎……”王芸生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指轻缓的瞧着桌面,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这事儿,你容我想想。”

黎嘉骏乖乖的走了出去,刚关上办公室的门,腿就软了一下。

艾玛,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命就搁在王芸生身上了。他要是不同意,啥事儿都没有;他要是同意了,那……那简直是要二点五次世界大战了!

现在情况看,她能过去呈五五之数。一来张自忠那儿现在情况太不乐观,而且同在前线的汤恩伯也是媒体的宠儿,有前线记者都往汤恩伯那儿凑;而且前些日子听说有个不长眼的美国记者采访张自忠的时候,很假惺惺装不小心的说了点刺人的话,张自忠将军一时半会儿对记者很不欢迎,王芸生不一定会真把她派上去吃硝烟不说还吃白眼。

可若要说把她派上去的可能,那也是有的,毕竟……哪个报社也找不出一个这么拼命作死干活的员工啊……

她忐忑不安的回了家,在门口摆好了表情,快活的进了门,刚在客厅坐下没一会儿,大哥就回来了,一瞅见他在门口投下的阴影,她竟然怂到下意识的跳了起来:“大哥你回来啦!”

大哥一顿,帽子摘了一半就斜眼瞥了瞥她,随后摘下帽子,冷声道:“说吧,又做什么坏事儿了?”

“我,没啊!”

“我回来了!哥你咋堵那儿啊?”二哥也回来了,在后头探头探脑。

大哥还是堵在那,他朝自家傻三妹一扬下巴,似笑非笑:“回来啥,出去,打听打听,咱们家三爷是又干了啥了,心虚成这样了。”

黎嘉骏暴走脸。

第204章 丧病追更

家里熊孩子慌慌张张的,家里人问情况是问班主任还是问校长呢?

幸好蠢萌的二哥咨询的是熊津泽,那家伙知道个鬼,只说今天跟主任谈了话,表现的很正常。两个哥哥商量了一下,到底没狠心去找王芸生,只能盘问盘问黎嘉骏。

黎嘉骏原本就对自己的演技和心理素质扼腕,此时自然不能掉链子,非常机智的说了自己可能会被派去南京的事情,还假模假样的跟二哥惊叹了一下“方先生”的缘分,结果家里人一听说方先生举荐的事情统一反应都是皱眉,嫌人家多此一举。

“那位方先生怎么想的,到底只是一面之缘,还是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让她跑到那个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去,安得什么心?”大嫂一旁也义愤填膺。

“他大概也是好心,毕竟他人在那里,若是三儿过去了,定是不会让她出事的,况且那次,嘉骏你也确实说得太准,人家听进去了,难免惦记着。”二哥无奈的为故人辩驳了一下,“只是此事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好好的跑沦陷区去,还是人家大本营,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这样涉险……就算小三儿不用考虑吧,你也不考虑考虑梓徽,他也是有过不少调离的机会的,原本升迁的空间还能更大,现在为了你们娘俩在这儿蹲着,你好意思自己跑出去?”

旁边大哥也在点头。

黎嘉骏听着,心已经凉透了,得,去南京都这样,如果知道她其实是要去张自忠那,大概花园里那条粗麻绳就要捆上来了吧。

反正张将军怎么都会死的……就算她能救她也要考虑考虑……

既然这样她去和不去有什么关系呢,那么危险,连军长都阵亡,这一关她都不一定过得去。

还是好好的在家蹲着吧,多舒服啊,家里人花了近十年打造了这么一个战时的避风港,这其中她也功不可没,她并没有做一只不事生产的米虫,她已经对得起自己了……吗?

因为她的无知,赵登禹将军死了,佟麟阁将军死了,郝梦龄将军死了……卢燃死了……

这些是她的责任吗?不是!

可当张自忠的机会摆在面前时,她觉得就是!

她明明知道七七,却不晓得有两个将领在那儿战死沙场,如果多了解那么一点点,多知道那么一点点,她就不会只是一个观光客!

有如果吗?没有,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明明看过太行山上,知道郝梦龄将战死沙场,可她在做什么?她犹犹豫豫的,好吃懒做的,结果人家血战两日,就履行了对历史书的诺言!

她为什么要知道郝梦龄会战死?她看太行山上有什么用?她不知道!

而卢燃,卢燃啊……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都打不开的心结了。

台儿庄是血战怎么了,人家大捷!

可滕县,那是真正的死战啊……凭什么台儿庄能打到血战的地步,其他地方就会安全呢?她为什么不强硬的阻止,并且把他带在身边呢?明明他是个新手,根本没有能力独自应对那个场面……

我不杀伯仁,伯仁亦不因我而死,可我总是双手发烫,觉得伯仁走上死路的那一步,我也有推一把。

不管王芸生如何决断,黎嘉骏觉得,自己这次作死采访,是势在必行了。

“我无法详说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委,但若我不走这一趟,有一些心结,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即使,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黎嘉骏写了一封信藏在身上带着,照常去报社上班,王芸生中午才到,他先把熊津泽叫进办公室,过了一会儿,熊津泽出来了看到她,表情复杂,朝办公室示意了一下。

预感到事情的走向,她握紧了手中的信,进了办公室。

“昱亭,我再问一次,你确定你放弃南京,去襄河防线吗?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王芸生端坐在桌前,严肃的问。

实话讲黎嘉骏的忐忑心情一直存在,她就没一个确定的时候,但凡这种情况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借用外力把自己作死,所以她貌似坚定的点头:“是的,我确定了!”

“哎。”王芸生又是叹气,“那可能这两日就得走,有一个通讯班要送过去,我已联络过,那边同意让你逗留两日,两日后,战局就不明了,你必须回来。”

“可以。”

“那你家里……”

黎嘉骏把薄薄的信双手递上:“先生,您什么都无须说,我同家里讲我去的是南京,他们会放心一点,这信,恐怕要劳烦您在我出发后寄到家中,我怕留在那里,他们发现太快,我就走不了了。”

“昱亭啊……”王芸生没接过信,“你可知,若你有三长两短,我心里会多难受吗?”

“可是先生,是我自己提出的要求,是您同意我的志向给我的机会,信里还有我自拟的生死状,此次若有三长两短,我亦是有心理准备,并且心甘情愿的,我没法说为何我一定要去,但自从宋军长去后,我真的难有一个安稳觉,这次,真的是谢谢您。”

王芸生接过信,疲惫的摆摆手:“去吧,有什么需要的问熊编辑,我已吩咐他全力配合你,这信,我会亲自送达。你好好准备,飞机可能傍晚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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