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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37)

料想日本兵现在占领了辽宁和吉林,对于当地的一些还有点权势钱财的人物自然是抱着能用尽量不废掉的心态,才保存了这个车厢。

刚在这种“被用”的命运中逃窜出来的黎家兄妹顿时理解了为什么他们现在还在这列车上苟延残喘的原因。

算算日子快十月了,列车终于完全停下了,所有人都下了车,发现竟然是在一个荒郊野外的地方停下的,停下后日本兵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行军,剩下的人都很茫然的跟着,货仓里其他人都去找自家主人了,两兄妹在南和北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向北跟着日本兵走。

黎嘉骏觉得黎二少还是很敏锐地,照常人确实是离前线越远越好,可是现在沈阳显然他们是不能呆了,眼见着就要入冬,无论何种交通方式都不能保证他们能平安穿过日军的封锁回到关内。可如果是向北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在日本眼中他们已经是“满洲”治下的子民,只要不打扰到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对待蝼蚁一样。

二少也大致和她说了一下想法,既然没法入关,那干脆拼一把,打着嫂子的招牌到齐齐哈尔去看看情况,实在不行,说不定能往苏联跑。

嫂子虽说将门虎女,但是她的父亲在齐齐哈尔任的却不是什么重要职位,要说军事参谋长谢珂什么的,能见到最好,求安排入关,如果见不到,至少可以赖在吴家过个冬。

前提是山野他们不要那么机智的找过来。

兄妹俩远远的缀在行军的日军后面,折腾了一整天,才在十月一号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叫洮南的城,黎嘉骏不认得第一个字,黎二少观望着前面,冷笑道这个城的谐音叫“逃难”,随后黎嘉骏随着二哥远远的看到,这座小城,正在开门接客……

一座不战而降的城。

日军列着队昂首挺胸的在一个中国高级军官打扮的人的带队迎接下,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城门,后面是零零散散和兄妹俩一样随着日军到达的难民人家。

黎嘉骏这辈子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场景,中国士兵居然夹道欢迎日军进城!这么重口味的画面呕得她一阵眼黑,差点心塞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得多贱!”她咬牙切齿,“这个洮南的守将不得好死!”

“好像是叫张海鹏,外号张麻子,是个扶不起的东西。”黎二少脸色也黑沉黑沉的,两人相互搀扶着也进了城,这城看城门并不是很大,但因为没有战乱,很多店铺还开着,两支军队几乎是其乐融融的消失在街头,让骤然接触这个场面的人都反应不过来,难民们是本以为被送到前线会看到一场恶战,而百姓们则是听说日本在往北打却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迎接到了日本兵,几乎半个城都一阵失语。

疲惫不堪的两人已经无暇多想,搜刮了黎宅金银细软的黎二少不差钱,非常任性的买了一堆吃食和衣服日用品就带着妹妹去开了房,两人吃饱喝足连着睡了两天才缓过劲儿来,第三天一大早醒来出去,发现洮南像世外桃源一样进了日本兵还开着早餐铺子,里面人头济济客人还不少,兄妹俩简直有点觉得前阵子的惊魂就像是个梦幻,却在听到大家聊的天时又破灭了。

“张麻子派兵去打齐齐哈尔了,这是要做什么?!”

“认日本爹了呗还能咋!”

兄妹俩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边听边吃早点,就听那头八卦的汉子头碰着头窃窃私语:“好家伙,日本一个兵不出,光给武器弹药,那王八羔子竟然乐得跟发了财似的,转头就摇着尾巴点兵点将了,也不看看打过去死的是谁!”

“这张麻子脑子被门夹了吧,这点都不懂?”

“我看难说,肯定有什么别的好处。”

“确实,听说前日里进城的那个多什么……哎不知道什么狗东西,许诺了张麻子黑省省长当,张麻子当年和万省长一道当胡子起来,混到现在一个守我们屁大点儿的洮南,一个当堂堂黑龙江省的省长,这么想想果然气儿不顺。”

“那也不能这样啊!给点儿武器转头就打自己人,咱哪里对不起他了!”

“这种狗东西哪会想这些,没好下场的!”

“对!没好下场的!”众人纷纷附和。

黎嘉骏喝完了一碗豆花儿,擦了擦嘴,出神的琢磨了一会儿,这才想明白,敢情自己这是见识到历史上第一支“皇协军”的诞生了!

卧槽这感觉真是无比心塞!

“哥,我们等他们打完了过去吗?”黎嘉骏下意识的觉得黑龙江也快了,“还是就在这儿等着?”实在是这儿现在太和平。

黎二少吃完一抹嘴,想了想,问旁边的人:“兄弟,附近有盛京时报的办事处吗?”

第28章 特使

黎嘉骏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这么简单就登上了去齐齐哈尔的列车。

两兄妹在温暖舒适的列车中随车摇晃着,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事情过程很简单。

其实二哥终究二十出头,也差不多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偏偏又带着个妹妹,死活不肯露怯,结果大早上的时候,就想到了继续用他的记者身份到报社办事处骗吃骗喝的法子。

黎嘉骏信他的邪,真以为报社不会跟旗下办事处通报这点小事,乐颠颠的就跟着去了,结果还没到地儿,就看见两个日本军官从疑似是办事处的地方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人点头哈腰的恭送着。

黎二少不说,疑似打死个日本兵的黎嘉骏可心虚啊,她满脸冷汗的缩起来,二哥鼓起勇气想过去看看,也被胆小的妹子拉住不让走,两人拉拉扯扯的,同一条巷子一直蹲在对面的一个大叔看不过去了:“我说你俩行了吧,光天化日的……诶,你小子眼熟!”

黎二少指指自己:“我?”

“恩,我是不是见过你小时候?”大叔站起来,他穿着颇为精致,黑色绸缎夹袄下面白色的马褂,脚上是一双皮套的棉鞋,再加上一顶洋气的圆边帽,很是有范儿,他摘下帽子往身上拍了两下又带上,这一会儿时间倒是想起来了,“诶,不对啊,你们家不是在沈阳的吗?黎家的,是不是?”

“是是是!”兄妹俩点头如捣蒜,“请问您哪位?”

“说了你们也不认得,我跟你们爹可有拜把子的交情,小时候我还拿胡子扎过你啊哈哈哈。”大叔很是爽朗,“别紧张,叫我窦叔就成。”

黎二少的手一紧:“窦……联芳处长?”

“小子挺关心时事啊。”窦联芳左右看看,“你们怎么到这的,家里人呢?这是在干嘛?”

“家里人去北平了,日本人在找我们。”黎二少无奈,“窦叔你知道的,我们家那生意。”

窦联芳没说话,点了点头,转身挥挥手:“跟来吧,听叔的,这儿呆不得了。”他啧了一下,“脏了。”

两人当然不用想,他们本来就随身带着那点儿跟没有似的行李,当即屁颠屁颠儿的跟了上去,转眼就跟着上了前往齐齐哈尔的火车。

路上黎二少给黎嘉骏科普了她才知道,这窦联芳竟然是黑省的警务处长,同来的还有一个民政厅长刘适选,两人本是受黑省省长万福麟之子万国宾的委派,前来试探张海鹏的态度,后来看出张海鹏是跟他们打太极,知道事情不对,回去汇报了上头,上头部署了一番后,又把他们派来,给张麻子“升官”,给了他个蒙边督办当当,主管黑龙江军事,让他不日赴省城就职。

反正就是不给他黑龙江省长的位置。

“那老小子还想和我们打马虎眼,也不想想他迎着关东军进城全城都看见了,虚与委蛇个屁!”窦联芳怒骂,“我还不想光听信其他人的,特地四面转了转,就看见那个多门从盛京时报的地儿大摇大摆的出来了,王八羔子的,要不是上面有计划,我真想一枪崩了他!”

“为什么不崩,这货活该被枪毙。”

窦联芳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丫头你不懂,既然早晚要打,那么我们就得给自己整个最有利的路子打,你瞧,现在把人张麻子稳住了,两天,只要两天,我们保管他们别说打,过都过不来!”

黎嘉骏特别好奇:“是为了拖延时间?!做什么?是机密吗?能说吗?”

黎二少看不过去,拍她的头:“嘿,到底谁是记者,你怎么比我还不要脸呢,这是你能问的吗?”

“没事儿没事儿,反正已经定局了。”窦联芳摆摆手,“今晚,洮南就一辆列车都不剩了,没车,他张麻子拿什么运兵?”

“可张麻子不下令,谁能调的动那儿的车?”黎二少想不明白了,“难道用炸的?”

“不用,洮南的铁路局局长不是归洮昂铁路局局长管么,洮昂铁路局局长是谁?万公子啊,他能眼看着张麻子觊觎他爹的位子吗,早动作起来了。”

“为什么我听来听去都是什么万公子,那他爹呢,万省长呢?”黎嘉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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