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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最重要的那一样(4)

作者: 竹沙乔 阅读记录

最后是视觉。真是奇怪,他的眼睛像化开的雪山,眼泪汹涌的奔流不息,那么多泪水堵在他的眼眶里,他却能看的好远好远。他甚至看到了十几里之外躺在医院里的母亲,甚至看到了与人嬉笑的宋湛一,甚至看到了因为他迟到而横眉怒目的董事长。

但都无所谓了。这一刻,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什么爱啊恨啊,什么忠啊孝啊,他再也顾不了了。他从来到世上就历经苦难,长大了也摆脱不了,但这是谁的错呢?谁的错也不是,是命的错。今天,这个错误终于可以被终止了。虽然脸已僵直,但他的心里是高兴的,甚至是前所未有的高兴。

死在生日,何其浪漫。

“保持清醒!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医院了!担架担架!”

什么?

他感觉得到有一只手在啪打自己的脸颊。

真的假的?

他又气又好笑,我都成这样了还来打我,真是有损阴德。

去你妈的吧,这个操蛋的世界。

疼死我了。

“病人心搏骤停!”

“马上进行心脏复苏!”

第3章 第 3 章

6.

宋湛一在同莫代吵架的时候接到了秘书的电话。

他开心极了:“你要割就割吧!公司有急事我要走了。”

拿着小刀抵在手腕子上的莫代无声的流泪控诉:“你怎么能这么无情!你要放任我去死吗?那好,那好,我满足你,我马上就去死,顺了你的心!”

他最近在帮学生排话剧《雷雨》,因此说话的口吻也跟舞台剧似的。

三番五次的威胁已经让宋湛一对他免疫了,本来这次是因为莫代发短信说好聚好散,没想到这人根本毫无悔改,还像个女人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宋湛一不耐烦了,推开酒店的门就走了。

原本想的分手炮他已经不做指望了。

此时,电话铃声已经响到了最后的阶段,在最后一个音节停止之前,宋湛一按下了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的哽咽声:「宋总,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路先生去世了。」

风雨已吹灯烛灭,姓名长在齿牙寒。

只应物外攀琪树,便著霓裳上绛坛。

十几米外的红灯猩红刺目,像是死神的脸悬在空中。

宋湛一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方向盘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诗来,这诗是莫代以前还跟他好的时候诵给他听的。

也不知怎么,别的爱情诗都没记下,光记住这一句拗口的。

绿灯亮了。

他一踩油门,前面的车还没来得及发动,两辆披风戴雪的难兄难弟就撞在了一起。

宋湛一如梦初醒。

他快速下了车,站在马路中间,在穿梭往来的车中逮住了一辆计程车,飞快的钻了上去,用一种赶着投胎的急切命令司机迅速前往第一人民医院。

那辆被遗弃的捷豹敞着车门,任由风雪肆虐。

他在急诊处大门看到了秘书小姐,她的眼睛红得像喝醉了酒,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她身边,风雪两二人的头发吹的胡乱飞舞。

宋湛一丝毫没有公德心,他从那些排着队推进急诊室的担架间窜来窜去,快速的来到秘书和医生的面前。

“他在哪?”

医生问:“他是家属?”

秘书点点头。

“跟我来吧。”

医生带他们下到地下三楼,宋湛一感到古怪,他用夸张的声音质问:“你们在糊弄我呢!哪有病房在地下室的!”

没有人回应他。

电梯门叮地响了起来。

入目之处,是一片静谧。

冰冷的白织灯间隔有序地贴在天花板上,地板是老式的起白点的棕色大方砖,白色的墙壁上刷着半墙深绿色的油漆,看着像教室。

宋湛一心底升起一股被气乐了的愉快,还没等他笑出来,那块惨白的一闪一闪的灯牌打碎了他的幻想。

停尸房。

不要,不要!

他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医生和秘书对视一眼竟然架起他的两条胳膊野蛮的往前走。

宋湛一拼命的挣扎,挣得面红脖子粗,青筋凸起,可一点用也没有,那两个人就像是提着一只待宰的畜生一般毫不留情的把他送进了停尸房里。

那房间里有着整面墙高的铁抽屉,那些大抽屉又差不多半米高度,一米宽度。宋湛一知道这里面都躺着一抽屉一抽屉的死人呢。

他吓得惊声哭叫,扭了头就要跑。

医生的手突然变长变粗,将他从门边抓了回来。

这时,一辆担架车朝他们滑了过来,直直的冲着宋湛一。

不要,不要!

他想尖叫,此时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来,快看呀,你的男朋友,他的尸体还是热的呢。”

“是啊,宋总,你摸摸看,还是热的呢。”

医生和护士的五官像融化的油彩一样从脸上掉了下来,最后只剩两张血盆大口疯狂的蠕动张合。

他们抓着宋湛一的手掀开那块白色的布,当宋湛一的手碰到那块布时,人脸的位置突然被冒出来的黑血快速染红。

宋湛一握着拳头想往回缩,医生将他死死按住,秘书声嘶力竭的尖叫:

“快点!”

然后握住他的手猛的一掀——

7.

“湛一、湛一,醒醒!”

宋湛一猛的睁开眼,对上了路又那双纯粹关切的眼睛。

他一把抱住他,猛烈的喘着粗气,汹涌的泪意简直噎的他快要窒息了。

“水!水!……啊,泼了。”路由用右手高高的举着杯子,左手一下下的摸着宋湛一的后背,帮他顺气:“……做噩梦了吗?”

宋湛一没有回答,只是害怕的将他抱得更紧。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要不要喝点水?”

宋湛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闷声儿的点点头。

“那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水。”

路由感到自己颈窝处的脑袋又左右动了动。

“好了,真的没事儿了,来,深呼吸。”

他觉得有点儿好笑,怎么宋湛一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做了噩梦还跟小男孩儿似的,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熟悉的薰衣草香带着身体的热度,温暖的钻进宋湛一的鼻子,没多久就让他极度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他放开手,整个人像一个小老头似的佝偻着背。

看样子可怜极了。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

“不用。陪我躺一会儿。”

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后,路又任由宋湛一抱着他倒回床上,乖巧又温顺。

至少在宋湛一看来是这样子的。

路又听着耳边的呼吸像通风扇一样又粗有响,他已经比较习惯了,自从两个月前他跟宋湛一在一起后,隔三差五这个男人总要做噩梦。

每次问他怎么了也不说。

但这不是路又奇怪的点。他奇怪的是为何每次看到痛苦的宋湛一,他的内心竟然会毫无波澜。

那片心湖像结了冰,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被自己的残忍和冷漠吓到了,为此一度深陷内疚。

坦白来说,他确实不喜欢宋湛一——当然,这是一个绝顶好的男人。成熟、成功,有风度又体贴,最重要的是很忠诚——这些美好的品质凤毛麟角的聚集在同一个身上,竟然奇妙的对他毫无吸引力。

路又也感到疑惑。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虽然不敢说自己完全不在意相貌、财富,但他也足够现实的知道要求一个这样的伴侣太过梦幻;他也不是个自卑的人,虽然宋湛一很完美,但过早的独立生活早就让他能正确面对自己的贫穷。

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就是他对宋湛一毫无感觉。

现在,他躺在床上,被男人抱在怀里,心里静的像一潭死水。但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叫他回忆男人对他有多好,天呐,他能感动的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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