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打仗只有抢别人家的地盘和粮食,哪里有烧毁自家粮食的。
半晌之后,程远道,“烧毁百姓一年的心血,若是传了出去……”
孟恒道,“不有现成的人背这口黑锅?”
罗越和程远皆是一愣,不知道孟恒指的人是谁。
“有人能为了荣华富贵,里应外合投奔黄嵩,为何就没人烧毁粮食,借此向黄嵩投诚?”孟恒道,“反正都是一群将死之人,再添一桩罪名也不算过分,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二人皆默。
放火的理由呢?
明眼人都知道黄嵩进攻浒郡是为了粮食,哪个煞笔会用放火烧粮当投名状?
仿佛看出二人的疑问,孟恒道,“只是烧毁三山峡谷附近的良田,大可以推说烧毁良田是为了分散我军军心,误导我军派兵去灭火,借此削弱三山峡谷的防守兵力——说得通就好。”
这世上最不缺歪理邪说和被歪理邪说洗脑的普通人。
只要大部分人相信酒后,少部分人自然而然会选择沉默。
“罗将军可有决断了?”
罗越神色颓废,声音粗哑地道,“此战之后还能捡回一条小命,末将亲自向主公请罪——”
没有守住主公交代下来的地盘,反而靠着烧毁自家良田脱险。
如此无能败家的表现,罗越真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黄嵩大军来势汹汹,兵力凶猛非常,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时机。
两军以三山峡谷为界限,从白天打到了黑夜,关隘的城门被巨木撞破了一次,若非及时用数十辆刀车及时堵上,怕是一天都扛不住。众人心中惶惶,入夜不敢闭眼,生怕敌人趁机偷袭。
罗越抽调数千兵马伪装成普通家丁护院,趁夜摸出三山峡谷。
因为打仗,附近的百姓都已经收拾行囊北上避祸,良田无人看管,倒是方便他们行动。
黄嵩等人没有选择夜袭,反而让大军养精蓄锐,因为白天的战况决定敌人比他们更加紧张,一夜不敢入眠。一整宿不睡觉,敌人的身体状态自然不如他们,他们第二日就能占据优势。
此消彼长,按照这个情况,他们三四日就能拿下三山峡谷。
敌人再强大,他们也还是肉体凡胎,不可能一连几天都不睡觉。
三更半夜,三山峡谷后头隐隐亮起了橘黄的光。
起初还不明显,黄嵩等人也没在意。
随着时间推移,那点儿橘光渐渐蔓延开来,将黑暗的天幕渲染出橘黄色的边。
一两个时辰过后,黄嵩被人喊了起来。
“发生何事了?”
黄嵩好不容易睡下,睡得正熟呢,他被外头火急火燎的吵闹声吵醒了。
他拢紧寝衣,抬手揉了揉困倦的眉眼。
“主公,大事不好了,大火!”
大火?
什么大火?
黄嵩脑中一个激灵,误以为敌人跑来夜袭放火,吓得睡意全无。
他一把抓住原冲的手,追问道,“哪里着火了?”
原冲解释不清,拉着黄嵩跑到瞭望台,三山峡谷方向的地平线亮起了一道刺目的火线!
“那、那是什么?”
黄嵩感觉自己在做梦,敌人大后方怎么着火了?
原冲道,“敌人后方着火了,不知是谁放的。”
二人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
敌人后方着火了?
黄嵩蓦地有种自己是天选之子的错觉。
他望着远处的火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黄嵩问道,“大火的位置在哪里?”
原冲说不具体,只能说个大概位置。
黄嵩脑中灵光一闪,心下骇然,手脚麻利地爬下瞭望台。
这时候,程靖等人也匆匆赶来,对方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众人校对坤舆图位置,骇然地发现着火方位全是良田!
“这么大的火势,三五天都未必熄灭得了——”
他们不知道多少即将成熟的粮食被烧毁,但他们清楚,这数目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他们疯了!!!”
黄嵩情绪蓦地爆发出来,挥手推翻了桌案。
桌案摆满的竹简文书洒落一地,桌案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山峡谷,罗越望着大火的方向抹泪。
为了稳定军心,他还要振作精神派人安抚将士,以免这场大火弄得他们士气下跌。
第1299章 伐黄嵩,东庆一统(四十一)
相较于浒郡战场的你来我往,丸州战线便显得沉闷无趣了。
镇守丸州战线的人是亓官让,统帅是符望,率领皆为精锐,不论风珏用何等计谋引诱误导,全军上下都采用了最稳妥的打法。倒不是亓官让不想改守为攻,仅仅是他身后是丸州。
浒郡沦陷,顶多损失一年的收成,来年勒紧裤腰带,若是丸州有失,那才是阵线全面崩溃。
亓官让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不敢有一丝懈怠,时常推演敌人战术至深夜,忙起来连手中的羽扇都忘了搁哪儿。对,没看错,亓官让一年四季不肯离手的羽扇终于失去了正宫的荣宠。
骤闻浒郡冢河县失守,符望这个统帅都坐不住了,亓官让还是四平八稳,波澜不惊。
“军师一点儿都不担心?”
“自然是担心的。”亓官让道,“倘若浒郡全境落入黄嵩之手,不仅让他们白得千万石新粮,主公帐下数万精锐也要折进去。不过,失了浒郡,我们还有机会赢,失了丸州,再难翻身。”
丸州这片土地凝聚自家主公七年心血,浒郡这片地方最大的价值在于粮食。
二者孰轻孰重,亓官让心里太清楚了。
符望听后叹气,将紧张焦虑的情绪全部收敛起来,看似平静了,只是周身的气场略显可怖。
符望一想到浒郡本土势力被黄嵩策反,反手给他们要害来了一刀,导致浒郡防线失守,大军不得不退守三山峡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得咬牙,“倘若浒郡那一伙人没有——”
亓官让拧眉瞧着沙盘某处,轻啧一声,“兴许主公还乐意看到这画面呢。”
符望险些气炸了,主公怎么会乐意看到背叛?
“主公抓住机会清理了崇州,浒郡这块却不好下手。”亓官让眸色阴冷,意味深长道,“如今有人主动找死,她当然不介意这伙人再大胆一些。他们要是安分守己了,主公杀谁去?”
符望听后拧紧了眉头,他总觉得亓官让话中有话。
别看武将表面上看着魁梧实诚,好似武将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形象,实际上不然。
战场上的心计算计可不比朝堂争斗少。
有本事统领十数万兵马作战的统帅也不会是头脑简单的人。
符望试探着道,“军师为何这么说?难不成,主公早有清除那些人的心思了?”
若是这样,符望更是想不通了。
除了这次捅了一刀,其他时候浒郡势力都很安分,主公没道理早早就对他们产生杀心。
亓官让倏地一怔,露出些许浅笑。
“兴许吧,主公的心思外人怎么猜得透呢。”
符望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亓官让这是装聋作哑了。
他分明知道什么却不肯明说,弄得符望心里痒痒的,奈何亓官让嘴巴紧,不肯透露分毫。
亓官让道,“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符望一听这话便知道不该继续好奇了,连谨慎小心的亓官让都这么说了,肯定不是小事。
他果断转移了话题,将话题转到对手风珏身上。
如果说亓官让稳扎稳打的风格是盾,那么风珏此人便是锋锐的矛,极具进攻性和欺诈性。
符望偶尔也会感慨,风珏跟了黄嵩真是跟错人了,这脾性更像是主公啊。
“倘若怀瑜不在沧州而在这里,兄弟阋墙倒是有趣了。”
亓官让道,“主公故意将怀瑜调到沧州,为的就是避开他们兄弟相残。”
符望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