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可能转为肺炎,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说法罢了。
裨将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因为颜霖实在是扛不住身体的抗议和昏沉的脑子昏迷过去了。
哪怕在昏迷之中,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一会儿置身火炉,一会儿被丢到冰窖,浑身寒颤,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重重丢入深海,不停下沉,周遭越来越暗……意识越发迷糊,裨将的呼唤更像是遥远天际隐隐透过来的低语,任凭他如何集中精力,仍是听不真切。
另一面,裨将见颜霖情况越来越糟糕,不得不咬牙做了个决定。
他让剩下士兵先撑着竹筏去计划好的地方,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获救。
有个士兵迟疑道,“要是碰见敌人……”
裨将咬牙道,“那便降了吧,料想主公和军师也不会怪罪尔等。”
他们已经倾尽全力了,奈何天命不肯成全。
这些伤兵降了还有一条活路,若是抵抗就是白白送上百余条命!
士兵又问道,“那将军现在……”
裨将道,“军师伤势严重,浑身高热,需要尽快靠岸寻个医师。”
士兵感觉有些不妥,好不容易有机会逃离这里的,若是留下来寻医,极有可能暴露身份。
裨将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更加知道颜霖要是死了,他们回去也将面临暴怒的主公,另外军师这般人物,若是死在这里,未免也太不值了。老天爷若是长了眼,肯定能转危为安。
裨将打算拼一把。
结果再坏还能比颜霖身死、自个儿战死还要糟糕?
“试一试,还有希望!”
裨将撑着竹筏带着颜霖脱离大部队,前途一片渺茫,唯有心中仅剩的执念支撑他走下去。
划了不知多久,裨将终于带着颜霖靠岸,前方就是一座小渔村。
裨将心中默念,“希望有医师,哪怕是赤脚庸医也好!”
尽管他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他相信老天爷一定是长了眼睛的!
渔村面积不大,前后也才三十户、近百口渔民。
因为没什么娱乐活动、灯油又贵,大部分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会儿都是丑时了,渔村被黑暗笼罩。
为了防止身份暴露,裨将把竹筏以及二人身上的盔甲都脱下来藏在芦苇丛,背着颜霖进村。
“有人吗?村里有医师吗?”
裨将拍了几户人家的门,不是没有人就是被臭骂一顿,胆子小的直接装死。
“有”
裨将一家一家试过来,走到第七家也就是靠近村边缘那家的时候,主人家开了门。
夜色很黑,但依稀能认出主人家是个身高有些矮的小娘子。
对方瞥了一眼他们,没好气道,“进来吧,别敲门了,小心村民生气抄东西打死你们俩。”
裨将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那位小娘子转身点了一盏油灯,问道,“怎么不进来?”
裨将眨眨眼,暗中捏紧了袖中藏着的短刀。
“你背上的人不是病了么?”小娘子道,“我是医师。”
裨将目露诧异,这个小娘子怎么知道他是来找医师的?
小娘子怒道,“你傻么?刚才挨家挨户又是敲门又是大嚎又是哭闹的,老子又不是耳聋。”
轰的一下,裨将的脸全红了,庆幸皮肤比较黑,不然就丢人了。
“多、多谢医师!”
裨将连忙背着颜霖进来,将他放在一张陈旧的竹席上放平。
小娘子也不废话,一连点了好几盏油灯照明,勉强能看清病患的情况。
颜霖这几日忙得没有打理自己,鬓发缭乱,脸上沾着污渍,瞧不出原先的样貌。
不过,小娘子还是看出他的轮廓眉目极好,洗干净了肯定是个帅哥。
“这娃子长相真有前途,可惜是个当兵的。”
裨将道,“当兵怎么了?”
小娘子抬手将颜霖的上衣脱下来,指着伤口道,“脑袋挂在裤腰带的职业,你说怎么了?”
裨将:“……”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脱军师衣裳?
这还是女儿家?
第1570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八)
小娘子见裨将还傻乎乎杵在原地,没好气道,“傻愣着做什么,快去烧热水。”
裨将哪里见过这般不给面子的女子,但他还指望这位医师救命,当然不敢违抗。
“我这就去烧水,医师稍待!”
裨将摸索着去烧了一锅热水,幸好灶台附近堆了不少干柴和引火的枯草,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他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蛮干净的择菜木盆,用清水冲洗一遍再盛满烧开的热水。
回来的时候,他差点儿吓懵了,险些破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裨将忍不住拔出短刀,但又顾虑颜霖军师还在对方手中,不敢轻举妄动。
“干什么?反正没干这位。”这位小娘子倒是镇定得很,临了不忘口花花,她道,“你也看到了,我家可没有干净的纱布。我瞧他身上的衣裳料子不错,剪下来用热水浸泡消毒……”
裨将:“……”
小娘子问,“让你烧的水烧好了?”
裨将见小娘子没有杀意,这才收回刀,回答道,“烧好了。”
“烧好了端过来,这里条件简陋,只能用热水做个简易消毒。”
裨将听不懂后面的话,但他听得懂前面那句。
他乖乖将木盆端来,搁在小娘子伸手可及的地方,低声嘟囔道,“我家先生可是有家室的。”
小娘子耳朵尖,她道,“我又没将他衣裳扒光,你一副我坏了他清白的表情算几个意思?”
裨将不敢怼,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娘子的动作。
自家军师的衣裳下摆被对方剪烂了,弄成一条一条、一块一块的碎布堆在一旁。
只见她将剪下来的料子搁在热水中烫了好几下才用筷子挑出来,微微拧干。
“破地方,连个双氧水或者盐水都没有,拿什么东西冲洗伤口……”小娘子用空闲的手将垂下的发丝拢到耳后,另一只手则用碎布将伤口周遭的腐肉拭去,同时指挥裨将道,“锅里还有热水吧?你去将那些热水弄凉了,勉强也能用来清洗伤口,再去将厨房的醋拿来。”
裨将一脸懵逼,医师不应该把脉开药么?
一会儿烧水,一会儿凉水,一会儿还拿醋……
裨将忍不住道,“你是打算将我家先生洗洗搁锅里煮了,还不忘加醋提味啊?”
小娘子手一顿,险些戳进颜霖的伤口,她扭头白了一眼裨将,颇有威严地道,“让你去你就去!你是医师还是我是医师?烧沸的水勉强能用来清洗腐烂伤口,醋是用来物理降温的。不懂就闭上你的嘴,没人会将你当做哑巴。你要想让这个人活着,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
裨将眨了眨眼,居然被这人的气势压住了,乖乖哦了一声。
他寻来蒲扇,努力对着锅中的热水扇风,废了好大功夫才将剩下的水扇凉了。
等裨将端着凉水回去,瞧见小娘子将自家军师脱得只剩遮羞的亵裤,险些没疯!
“你在做什么?”
“物理降温啊。”小娘子头也不抬地回答,“你一惊一乍做什么?大半夜是想吓死我还是吓死鬼?这人的体温太高了,这里也没有退烧药,家中穷得连酒都买不起,有一小坛醋能用就不错了。当然,我记得这里的酒度数不高,拿来退烧,效果也不知有没有这坛醋好……”
裨将见小娘子用沾了醋的碎布擦拭颜霖的前胸、后背、额头、腋下、大腿,神情蛮认真的,瞧着也不像是占便宜,裨将悬着的心这才慢慢落地。见裨将把凉水端来了,小娘子将碎布丢给他,口中叮嘱道,“记得我刚才是怎么做的了么?你给他用醋擦拭,我去处理他的伤口。”
颜霖肩上的伤口不算太深,但很长,又闷了数日没有处理,因此伤口腐烂发炎比较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