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碰见什么好事了,如此开心?”
程远在政务厅累了一天,感觉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开心。
丸州的事情多得吓人,程远被文书掩埋的时候也小小懊悔过——自己为何要自投罗网!
程丞笑着抚着胡须,说道,“自然是因为句读一事有了进展。”
“当真?”
程远知道父亲近些日子为什么发愁,为此还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如今有突破了,程远作为儿子,自然是真心实意为父亲感到开心。
“自然是真的。”程丞瞧了一眼儿子,颇有些嫌弃地道,“学无止境,你要好生努力。”
一开始吧,程丞对两个儿子的学识还是挺满意的,但与姜芃姬比较,他觉得哪里都嫌弃。
冷不丁被父亲教训了一句,程远可谓是无辜极了。
他最近没有偷懒啊,为何父亲突然敲打他?
与此同时——
城门已经下钥,城外却来了一队规模不小的车队。
本以为是路过的商队,没多久就会转道去别的地方过一夜,等天亮再进城,哪里晓得对方就直愣愣杵在城外,没有动弹的意思。
守城的兵卒感觉有恙,派人下去询问。
“你们是谁?哪里来的?”
“俺们是外地来的,过来投奔亲戚。”
回话的人是个小童装扮的家丁,虽然说着东庆的官话,但发音生硬,听着有些费劲。
兵卒一听对方的口音,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语气略有些强硬,他直白地出言赶人。
“如今城门已经下钥,想要进城,明日再来。”
家丁赔笑送上一枚装了碎银的钱囊,“这位官大哥不要气,如今夜深露中,实在是不宜在野外露宿。不如大哥行个方便,帮我们通传一声,让俺家主人的亲戚出来一趟……”
兵卒哪里敢收下这些好处,上头在这方面盯得很紧。
他粗鲁地钱囊推了回去,随口一问,“你家主人的亲戚是谁?”
家丁回答说,“李赟,听说他在这里还是个将军呢。”
第826章 你是师父还是爹?(三)
“李校尉?”守城兵卒用怀疑的目光扫过家丁和他身后的车队,心中游移不定,他略显迟疑地道,“从未听说过李校尉有什么亲属……你们在此暂且等一等,这就派人去通禀校尉。”
听到前一句话,家丁以为要吃一次闭门羹,没想到兵卒还算通情达理,愿意帮忙跑一趟腿。
他感激万分地作揖谢礼,诚恳道,“多谢这位大哥了。”
守城兵卒轻轻地嗤了一声,收下对方这一礼。
“在这里等着,李校尉并非常人能见到的,想要将消息传过去,必然要等一阵子。”
守城兵卒将丑化说在前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家丁连忙道,“没事没事,只要能见着那位将军,哪怕再多等一阵子也无妨。”
守城工作并不是李赟管辖,守城兵卒只能将消息一级一级传递上去,中间还要绕一个大弯。
等李赟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
“亲戚?”
身为武人,李赟一向维持着浅眠的习惯,外头一有动静便会清醒。
听到外头有人传递消息,说城外有他的亲戚,他着实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他哪里来的亲戚?
李赟的反应被下属误解,对方颇有些气愤地道,“莫非是底下的人拿人寻开心?”
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大半夜跑来惹人好眠,的确是过分了一些。
听到下属的话,李赟这才摆了摆手,起身取下衣架上的外衫穿好,随意道,“去看看。”
下属怔了一下,难道说城外的人真是李校尉的亲眷?
如今已是三更半夜,外头除了巡逻的守卫几乎没有其他人影,李赟骑着马奔向城门。
守城兵卒见了李赟,一面抑制内心的激动,一面诚惶诚恐地行礼。
虽说李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但人家长得好看、打仗又厉害,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搁在这些兵卒身上,他们便是李赟的粉丝,李赟便是他们的偶像。
待在城门这个岗位经受风吹雨淋,有朝一日能与偶像面对面说话,搁谁谁不激动?
李赟猛地跳下马,随手将缰绳一甩,冷着脸问道,“人呢?”
姜芃姬和其他人都让李赟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这样才能维持他的威仪。
李赟深感正确,平日里克制自己说话的冲动,渐渐树立起寡言沉默、高冷无双的公众形象。
守卫连忙跟上李赟,微微哈腰点头,恭敬地道,“那些人还在城外候着。”
李赟拿出自己的令牌,下令道,“开城门。”
高大沉重的城门打开一人宽的口子,影影绰绰的烛光从缝口透了出来。
李赟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地上形成阴影。
不远处有一个小童装扮的家丁在原地张望,看到李赟出现,双目蹭得一下亮了。
看样貌、看气度、看个子……丢在人群便是焦点,这个人肯定是自己要找的人。
为了保证李赟的安全,他身后还跟着一队的兵卒,家丁兴匆匆上前,不料被护卫拦截。
李赟挥手道,“无妨,让他上前说话。”
家丁感觉有人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激动的情绪平和很多。
李赟问他,“你说你家主人是我的亲属?”
问的同时,李赟还将家丁打量了一圈。
对方虽是个家丁,但穿着比寻常富户百姓还好。
李赟可不记得自己有一门如此显贵的亲戚。
他与师尊在山上相依为命,连名义上的养父养母都未曾见过几面,何来的亲戚?
家丁正欲开口,耳边似有冷哼炸开,那声音音量不大,听得却十分清楚,似在耳边响起。
李赟一听这个声音,第一反应是“来人是个内家高手”,第二反应则是激动得险些落泪。
“两年多不见,徒儿好大的威风。”
分明是责备的话,但声音中却带着几分难言的宠溺和喜悦。
李赟险些激动得忘了说话,直至谢谦说完这话从马车车厢下来,他才如梦初醒。
只见李赟大步流星迎上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身拜道,“师父,徒儿不孝,未能远迎。”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李赟心心念念的师尊——谢谦。
当年谢谦刺杀中诏皇后失败,拉着好基友中诏大儒——万轩,一路逃命。
凭借着老江湖的丰富经验,谢谦一行人避开了中诏皇室贴出的皇榜,很顺利离开了中诏国。
正逢谌州打得火热,谢谦担心会被卷入战场,不得不带着人绕了一番原路,直奔丸州。
他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李赟落脚的地方,只可惜赶到城外的时候,城门早早下钥了。
“起来吧,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让外人看来,有损你威信。”
谢谦俯身将李赟扶起,借着火把的照明,旁人发现李赟和谢谦的侧颜有五分相似。
李赟青春年少,面色尚显稚嫩,但经历数场大战,已经有了大将风范。
谢谦成熟稳重,面色棱角略显沧桑,一双眸子平静如一潭死水,反倒给他添了几分魅力。
只要眼睛不瞎,这两人站一块,十个人有九个会猜测他们有血缘关系。
李赟吸了吸鼻子,反应过来之后露出几分羞赧之色,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围观了。
这个时候,李赟发现自家师父身边站着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鬓角染了几缕灰白,但周身气度相当儒雅,带着浓浓的墨水气息。这样的气度,李赟只在几个先生身上见过。
很明显,这位中年男子也不是普通人,家世出身定然不差。
中年男子正是中诏大儒万轩,表字长斋。
他打量了一翻李赟,李赟还乖巧地给他行了礼,称呼一句“前辈”。
万轩满意地点点头,抚须笑道,“倒有几分你年轻时候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