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真不言语,帐内其他人精倒是明白姜芃姬的打算。
她看似退让,实则以退为进,黄嵩想要谌州,她便拱手相让。
不过——
孟氏霸占的沧州,黄嵩也别想沾染。
孟恒看似无意地道,“若是绕道松河上游,我军运粮压力倒是小了。”
姜芃姬的势力聚集在北方,运粮基本依靠陆路。
若是走峡江这条路,势必要沿松河南下,这会导致后勤运粮太长,极有可能被敌人拦截。
北方势力打水战,不仅拼双方势力的底蕴,还要拼后勤。
若后勤跟不上,先锋主力孤军深入敌人的地盘,结局只能是有来无回。
相反,若是绕道松河上游,那便是姜芃姬的北方地盘,运粮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
孟恒低声道了句,“再者,峡江偏向江南,气候湿润,浅滩淤泥甚多。兵卒容易水土不服,若是倒霉一些,甚至会染上疫病。峡江虽有地势之忧,但对于主公而言,无异于是鸡肋。”
姜芃姬的目的在于吞并沧州。
若是得到沧州,她便有了两个盛产战马的地方,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
相较之下,地势平坦、物阜民丰的谌州对她的吸引力便没那么大了。
丰真想通其中关节,他对孟恒投去钦佩的眼神,丝毫没有自己的建议被人否决的不快。
“一旦拿下沧州,主公再图谋琅琊、河间、嬛佞等郡,便能串联整个北面领土,呈现鲸吞虎啸之势。问鼎天下,亦有可能。”孟恒说得时候,语调平淡,但内容却让人忍不住激动。
相较于眼前的蝇头小利,不如将目光放长远一些,做好战略部署。
对于姜芃姬而言,沧州的意义比谌州大。
若是不拿沧州,到时候黄嵩拿下谌州,再染指沧州领土,姜芃姬反而会陷入被动状态。
众人商议一番,心中已经有数了。
观众们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是太懂,但他们明白一件事情——
【云天泣雨】:两家还在结盟,主播已经开始算计黄嵩了?可怜的黄嵩宝宝。
碰见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伙伴,他死得不冤枉啊。
姜芃姬唇角勾起冷笑。
她在联盟关系续存期间算计黄嵩?
人家也算计她了呀,礼尚往来罢了。
本就是****,讲什么道德仁义!
正如姜芃姬预料的那样,接到沧州援军已经抵达松河对岸的消息,黄嵩向她建议分兵渡河。
姜芃姬主动提议带兵顺松河往北,黄嵩则想要带兵沿松河往南,南北夹击沧州。
对于这个布置,两军皆无异议。
为了不引起敌方警觉,两军连夜拔营撤离。
至于寒昶关?
黄嵩留了兵力驻守,重新布置,以免沧州孟氏来个“围魏救赵”。
大军拔营起寨前——
黄嵩有感而发,对着风珏道,“不去看看?说两句话也好。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也许没机会了。”
黄嵩性情多疑,但对于真正信任的人,他也是掏心掏肺。
风珏曲居人下,多年来为他精心谋算,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风珏沉了沉眸子,口吻疏离。
“不用了,二兄并非优柔寡断的妇人,怎会不分公私?”
当年上京地动,他便和风瑾说过——
他日刀戈相见,生死有命,不必留情。
沧州孟氏虽然讨厌,但这股势力的存在却平衡了黄嵩和姜芃姬的关系。
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一旦没了共同的敌人,内斗也不远了。
黄嵩轻叹,不过让他发愁的事情可不止这么一桩。
第二日行军途中,原信偷偷跟黄嵩说了一件事。
第1058章 怀疑你们是契兄弟
黄嵩这两日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没有姜芃姬那般丰富的经历和强大的信念,他也没有风珏风瑾兄弟冷静到无情的理智,明知殊途,但思及年少时光,内心总有几分怅惘。倘若盛世太平,天底下该少多少不得已?
不过,他是黄嵩,一个从微末走到现在的乱世诸侯。
内心纵有几分柔软,该冷硬的时候他也不会手软,顶多感性的时候牢骚两句。
“倘若——我输了呢?”
别看黄嵩看着镇定,但面对姜芃姬,从过去到现在,他都处于弱势被动的地位。
赢?
他很想,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可以做到——上攻沧州,下图谌州,届时占据三州之地,他有资格和雄踞北方的姜芃姬叫板——然而,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黄嵩有一瞬的迷茫。
这份迷茫和不自信,他不敢跟旁人说,甚至连他的妻子和儿子都不敢透露半分。
夜间睡觉他也要闭紧嘴,生怕梦呓的时候透露出去。
对着风珏说出这般丧气的话,黄嵩很心虚,但又忍不住倾诉。
他怕的不是死,他只是怕自己担不起那么重的期望。
风珏用那双深邃的点漆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正当黄嵩以为对方失望的时候,风珏却笑着说,“倘若输了,珏便陪着主公再战森罗地狱。那里,总不会还有一个柳兰亭——”
黄嵩听了这话,直接怔在了原地。
要说什么感觉,好似被一道雷电击中了身体,浑身被感动充斥,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
风珏道,“主公近日感觉压力很大?”
黄嵩点头,先前还没怎么着,但他不经意间回头,看着姜芃姬大军消失在夜幕之中,蓦地生出万千思绪。一个没注意便想多了,自己给自己施加沉重的心理枷锁——
好似这一别,年少情谊再也回不了头。
“伯高,你要知道——你全力而为,这不仅是对自己的尊重,更是对她的尊重。倘若她柳兰亭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也是她用自己的手争取过来的,绝非对手心软,有意纵容的。”
风珏唤黄嵩表字。
打从二人成了君臣关系,这种亲昵的称呼越来越少了。
黄嵩本就是一时有感,听了风珏这话,微微涨热的脑子也冷静下来。
冷风一吹,天边的旭日从地平线慢慢升起,越发刺眼的晨光驱散黄嵩内心的迟疑和阴霾。
搁在风珏面前,黄嵩还有几分感性,一旦进入“主公”状态,他便成为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旁人很难从他脸上窥探他的真实情绪。他正调整心情,族叔原信说有要事回禀。
“有什么事情?”
黄嵩还以为是前方发现异常,两道剑眉微拧。
原信抱拳行礼,环顾左右,确信没有值得怀疑的人接近,这才低声说出自己的事情。
“末将昨日发现聂诚允与柳羲帐下孟恒走得极近,关系匪浅。”
黄嵩眉头一跳,稍稍舒缓的心情又被这位族叔搅和了。
这是第几次打小报告了?
“二人皆是人中龙凤,彼此引为知己,有何奇怪?”
黄嵩也是纳闷,这位族叔能征善战、英勇非常,哪儿都不错,偏偏和聂洵过不去。
他之前亲自出面调节二人矛盾,未曾想原信还是跑来给自己打小报告。
他和孟恒主公还是朋友呢!
程靖和丰真还是面基过的笔友呢!
风珏和风瑾还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呢!
聂洵和孟恒说两句话怎么了?
黄嵩对族人脾气好,但也不是一直都很好,要是触动他的底线,他也会动怒。
不过——
原信却说,“主公,末将怀疑聂洵和孟恒的关系不仅仅是相识那么简单。”
黄嵩暗中深吸一口气,他问道,“为何这么说?”
原信挺胸,笃定地道,“末将查到聂诚允曾对他夫人夜语,称呼孟恒为大兄!”
黄嵩:“……”
他第一反应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大兄”,反而是生气,原信竟然给聂洵府苑安插人手?
黄嵩气笑了,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然后呢?唤一句大兄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