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碧海燃灯抄(55)

显而易见,因为玄师的缘故,君上在对付麒麟族时,不得不放轻手脚了。凤族有九天鲲鹏,那是龙族的克星,生来以龙为食。庚辰早就想铲除他,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这次既然领旨办事,必定全力以赴。龙和鲲鹏的战斗,最后输赢很难论断,反正对天界是绝对有利的。龙凤两族你死我活,剩下一个麒麟族孤掌难鸣,便可耐下性子来消磨,一点一滴蚕食。

爱情啊,真是个熬人的东西!大禁作为御前第一智囊,千万年来也算吃透了君上的习惯。上半晌欢天喜地,入了夜如坠深渊,料想此行必然吃瘪了。

“君上见着玄师了?”

座上的人满脸阴霾,良久负气地自言自语:“本君以后再也不去了。待龙凤二族平定,本君要踏碎月火城,手刃那条螣蛇。”

天帝怒火中烧,但发泄的方向好像发生了一点偏移,居然不是手刃始麒麟,而是手刃螣蛇。大禁感觉品咂出了一点玄妙滋味,壮胆问了句,“难道君上撞见玄师与伏城在一起了?”

天帝又沉了沉唇角,“你觉得他们敢?”

大禁搓着手道:“那君上是为何啊?先前还好好的……玄师又惹君上不高兴了?”

天帝不语,狠狠盯着面前的竹简,盯得眼眶发酸。

要高兴起来恐怕很难了,自从她得知了他的身份,便再也没对他有过真情实感。他费尽心机的努力她看不见,只纠结于过往。那个死去的玄师像一个噩梦,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彼此。他坚持认为她和兰因不相干,难道真的不相干么?他心里明白,这只是他用来自我排解的手段,这种逃避近乎狡辩。

大禁掖着手,慢慢阐述了他的观点,“君上不再去月火城,臣以为如此最好。您终究不是寻常人,下达九幽,上至三十六天,没有一处不以您为尊。月火城是始麒麟巢穴,浮城四周仞气厚如壁垒,您出入城中,万一发生纰漏,那可是改天换道的灭顶之灾,千万儿戏不得呀。臣有一句肺腑之言,或许君上不爱听,但臣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拼死向君上谏言。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根本不值得君上花那么大的精力。臣记得,当初琅嬛君因情徇私,君上恨铁不成钢。如何想在换成了自己,这份心性便全然没有了呢。”

天帝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半晌之后才冷冷抛出一句,“听说大禁与大司命交情不错,你这是代大司命向本君发泄怨恨,来为琅嬛君鸣不平吧?”

大禁噎住了,脸红脖子粗地辩解:“臣并无此心,臣是为君上着想,还望君上明鉴。”

御案后的人走出来,在空旷的殿宇中慢慢踱步,仰首道:“乾坤一统,是历代天帝的心愿。本君遵循天道,清剿那些蛰伏于暗处的混沌巨兽,不是为本君自己,是为天下苍生,为后世万代。可是再了不起的人,也会有私心,本君的私心就是她。若没有她,本君就要受永世孤寂之苦,麒麟祭司的诅咒,会伴随本君一辈子。你知道寂寞有多难受么?尤其在你尝过有人作伴的滋味之后。”

说实话,大禁不明白,“臣不是一直陪着君上吗,君上不是孤身一人。”结果又换来天帝一个大大的白眼。

“本君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大禁能与我同床共枕么?能为我生儿育女么?”

大禁啊了声,有点为难,“理论上是不可以的,但君上若坚持,臣可以想想办法,勉为其难。”

天帝的脸都绿了,“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本君将你罚进畜生道。”

大禁立刻捂住了嘴,呜呜咽咽的声音从掌心里传出来,“臣只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君上何必动怒呢。臣知道您心里只有玄师,可如今不是遇到阻碍,无法继续了吗。”

天帝转头望向殿外浩淼云海,“无论如何,本君初心不变。”

“那您又说再也不去月火城了……”

这分明是抬杠吧,天帝没有心思看夜色了,转而抱着胸定定看他。他脸上没有喜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把大禁看得一分一分矮了下去。

“你是在提醒本君,亲信用了六千年,该换人了?”

大禁摆手不迭,“不不不,臣绝没有这个意思。您是知道臣的,过于耿直,不懂得转弯。反正臣已经明白了,以后君上说的任何关于玄师的负面言论都是气话,不可当真。那麒麟一族……君上可是有意,容他们存于世间了?”

天帝负手,斟酌良久才道:“本君怜恤万物,并非没有容人的雅量,但一切不能超出本君控制的范围。这乾坤寰宇,只能有一位主宰,上古三兽自恃为盘古种,称霸天道的心从来不灭,本君不能将天界神族置于水火之中。祖龙、元凤、始麒麟,还有那些隐匿八方的巫妖,本君一个都不能留。若天同愿以身殉道,那本君倒可以考虑一下,留麒麟族一条活路。”

第38章

寒离的出现虽为人不喜,但麒皇最终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

“我们是死里逃生的族群,一向天生地养无依无靠,若不积极自救,谁也救不了我们。”

站在从极塔上,能眺望无尽远方。月火城大致恢复到了往日的景象,从高处俯瞰下去,倒也有几分烟火气象。只是人太少,直到今日回城数量尚不过百,城池依旧是半空的。

现实必须认清,目前的形势严峻,不留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麒皇回头看了他的玄师一眼,“兰因,我打算去找混沌珠,无论如何,我要为族人争取活下去的希望。”

他一向这样称呼她,即便知道她这世有了新的名字,在他眼里她也还是万年前以命护城的大祭司。

玄师站在凛凛的朔风里,凤眼微挑,面色如剔透的琉璃。

月火城的灵力需要她供给,地脉也需要她滋养。但这种力量是相互的,她在提供这片大地生机的同时,这片土地也在回馈她相应的营养。她的眉眼,已经有了当年玄师的七八分模样,轮廓精致,骨相清嘉。她站在那里,衣裙随风轻拂,颇有流云飞雪之感。

“混沌珠的由来,主上是清楚的。当年无量量劫神魔大战,魔祖罗睺被灭,混沌珠落入黄粱道,消失了上万年。这法器虽然魔力无边,但绝不是善物,主上找到它,难道也要效法元凤不成?”

麒皇沉默了下,说是,“本座已经别无选择了。麒麟族的弱势,不必我说,你也看得见。单是凭本座与玄师,即便两人联手,也无法与龙族或凤族抗争。本座需要更强大的实力,就算有朝一日天界向我月火城宣战,我也能护住城池,让我的族人免受刀枪。”他的脸上浮起无尽的哀伤,凄然说,“玄师,我也想常怀赤子之心,想过安贫乐道的日子,可这世道岂还能给我这样的机会?始麒麟早就不容于天地了,上古兽族不止我麒麟族,只要活着,便是天界的眼中钉。我不能重蹈覆辙,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惨死。所以混沌珠我一定要找到,届时吞并龙凤二族,就再也不必惧怕天界了。”

“但混沌珠入体,会迷失本性,会入魔。”她急切道,“主上,我不愿您成为行尸走肉……”

他震袖打断了她的话,“不为刀俎,便成鱼肉。若是元凤吞吃了混沌珠,他会比天帝残暴一万倍,到时候谁能护得住麒麟族?是玄师?还是本座?”

麒皇原本隽秀的脸,因情急变得有些狰狞,说完了这些话,便神经质地在塔顶平台上疾步来回。每个人都有情不得已,活着也不是非黑即白。乱世如麻,要保住根基,就得花尽全部的力气。你若瞻前顾后有所保留,转眼刀锋便直达咽喉。一万年前的灾难不能重现了,他情愿成为那个一身罪恶的施暴者,也不想成为求告无门的受害者。

长情虽然对他的做法心存疑虑,但细想前尘,也容不得她再三犹豫。她说好,“既然主上决定了,属下愿往黄粱道,为主上取回混沌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