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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灯抄(82)

炎帝低下头,轻叹了口气,“只要不出郁萧殿,留在天界也不要紧。只是你自己千万小心,魔珠入体,很快便会本性全失……”他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如果她不再是她了,你觉得留她在身边,还有任何意义么?”

天帝的身形微微晃了下,他向炎帝苦笑,“他日三界传闻,说天帝囚禁麒麟玄师,将她活活逼疯……这样倒也好,一切错都在我,反正我的名声本就不佳,也不怕别人非议。”说着望向那个蜷缩的人,痴痴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入魔,无论如何,我会将混沌珠逼出来的。”

炎帝和大禁唯剩叹息,大禁道:“臣这便去琅嬛查阅典籍,看看可有关于混沌珠的记载。”

大禁匆忙出门了,炎帝茫然道:“我又该为你做些什么呢……大壑的结界被破坏了,这两日魔族蠢动,我去传令,命神霄天出兵,剿灭叛乱。”

炎帝转身要走,被他叫住了。他捂着胸口调息了下才道:“传令庚辰率龙族平叛,另给天猷君送本君密旨及大道符箓,待龙族下水,收拢地维,合并大壑,以太极印镇压之。今生今世,不得令龙族再入海内。”

那些跟随庚辰征战的,都是上古时期留存下来的祖龙旧部,全歼也不怕龙族灭绝。炎帝很赞成他这么做,但庚辰在无量量劫中战功彪炳,真要想处决,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炎帝迟疑问:“决定了么?”

天帝眉目森冷,“长情会变成这样,全是拜他所赐。是他抢夺混沌珠,她走投无路才会吞下去的。”

所以庚辰非死不可啊,炎帝还算讲道义,“不必知会天猷君了,别人去办我不放心,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

上万年没有活动过的炎帝愿意出马,自然可保万无一失。天帝点了点头,略沉默了下,忽然道:“榆罔,你可还记得截珠盘?”

炎帝愕然,没有等他细说便截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有些事你连想都不该去想。你不是地上贩夫走卒,你是这天道的主宰。望你保重自己,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让万年经营废于一旦。”

第55章

万年之前的无量量劫,神魔巫妖大战。通天自知不敌神族,分裂功元造就了都天、无极、鸿蒙、混沌、玄黄、盘古六大魔珠。这些魔珠神通不一,各有所长,为了将他们串联起来,通天炼化自身形成截珠盘。只要截珠盘在,这些魔珠便不会四散,一旦珠盘召唤,不管是在九天还是在黄泉,截珠都会受命归位。通天身死后,罗睺曾试图再聚六大魔珠,但因他自身没有实体,最终以失败告终。现在若是换个修为深厚的血肉之躯,将自己锻炼成鼎再召唤截珠,那么结果将会如何,几乎不言自明了。

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六亲不认,这就是天帝这一昼夜想出来的好办法?他张口提及,炎帝心下不由打颤。先莫说他毁了自己之后,三途六道能不能再接受这样的首神。就算救下了玄师,她又会感激他几分?放弃一切后换来一句谢谢和一个飘然远去的背影,光是设想,就让他感觉这老友的结局会可怜至极。

绝不能让他走到这一步,炎帝道:“爱情若让你昏了头,我负责一棍子打醒你。你敢动这心思,我便杀了麒麟玄师,让你彻底断了念想。”

天帝愣了下,很快浮起难堪的笑,“我只是随口一提,你不必当真。”

炎帝却声色俱厉,“天帝陛下口中说出的话,几时儿戏过?刚才你和我谈及截珠盘时两眼放光,你敢说只是随口一提?我问你,现在入魔的究竟是她还是你?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什么小情小爱,过去不是嗤之以鼻么?如今就算动了凡心,浅尝辄止便好,你怎么能入迷成这样?”

炎帝的当头棒喝总算是有用的,他怔忡片刻,压住太阳穴喃喃:“我当真糊涂了……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昏聩至此,刚才那话,以后绝不会再提了。”

“提不提是重点么?重点是你分明动了心思!你我结交万年,我不愿意看着你葬送自己。当初师尊既然命我辅佐你,那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辜负师尊的嘱托,不像你!”他气冲冲说完了,忙着去办事,走了几步重又折回来,两指比比自己的眼睛,又凶狠地比向他,“我会盯着你的,你最好不要乱来。”

天帝拉着一张脸目送他走远,此时才发现头痛难当。这一昼夜,几乎要把他熬干了。他天生神骨,降生以来就不知道什么是乏累,可从她吞吃混沌珠起,他就觉得喘不上气来,是身心俱疲的那种折磨,可以将人割肉拆骨,然后拍碎了,砸进深渊里去。

回头望,床上的人闭眼躺着,缠绕在腕间的铁链沉重,细弱的臂膀仿佛随时会被折断。可再多的不舍也只能硬下心肠,她的哭喊和求告都是假的,不能听也不能信,只有把自己的心凝练成铁,才能长久留住她。

门外传来仙官回禀,说诸天神君在玉衡殿求见陛下。他随口应了声,并未挪步。其实一时一刻都不想让她离开视线,可手上亟待解决的事必须去办。他没有办法,再深深望了她一眼,才转身走出郁萧殿。

天界事物冗杂,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蝼蚁草芥,但凡他们觉得要紧的,无一不向天帝奏报。他不得不耐下性子逐一处理,待事情办完,月已中天了。

从玉衡殿出来,姜央正掖手立在廊下静候,“臣看陛下气色不好,还是好好歇息一晚吧。臣为陛下准备了药膳,有益气补血之效,还是那句话,不管遇上什么难事,御体最是要紧。”

天帝道无妨,“把药膳端来,本君带进郁萧殿去。”

姜央统管天宫宫务,没有半点动静能逃过她的眼睛。她朝郁萧殿望了眼,弥罗宫一线就数这间殿宇最为高深雄伟,平常是用不上的。这次陛下带人回来安置,又不叫众人接近大殿,但里面间或传出的铁链拖动的声响,和兽一般令人惶骇的嘶吼,还是毫无遗漏传进了她耳朵里。

“玄师的起居交由臣来负责吧。”姜央道,“陛下公务巨万,不要因此累坏了身体。”

天帝神色淡然,也不觉意外,“你都知道了?”

姜央道是,“臣侍奉陛下六千年,天宫中一切事务臣都了如指掌。陛下也不当瞒着臣,让臣知道,臣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天帝听后不过一笑,“元君是本君膀臂,此事并非有意瞒你,实在是暂且不便。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好。郁萧殿里所需的用度,你都替本君准备好,至于其他……元君不必过问,本君可以自行解决。”

姜央没有办法,只得将换洗衣物等送到宫门前。一个日常起居都需要侍奉的人,照顾起别人来不知能不能妥帖,她不放心,“若陛下周全不过来,随时命人传话给臣。”

天帝颔首,自己托着托盘进殿内去了。

先前他在玉衡殿理政时,她就已经发作过一通。每次邪魔攻心,都是一场痛苦的战斗,过后便半寐半醒,力竭欲死。

他进来,走到床前看她,她微微睁开眼,吃力地打量四周,“这是哪儿?”

他放轻了语调道:“在碧云仙宫,这是郁萧殿,是我弥罗宫的一部分。前面有排云殿和玉衡殿,再往前便是朝议的凌霄殿。”

她无意识地哦了声,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倒是并不抗议他又将她锁起来了,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囚禁的生活,懒懒闭上了眼睛。

“长情……”他叫了她一声,“我替你洗漱可好?”

她没有答,反正已然身不由己,那些事都是小事,随便吧。

他绞了手巾来,牵着袖子为她擦脸擦手。他是个细致人,做什么都轻而柔,唯恐弄疼了她。她的皮肉紧绷,有温热的东西贴上来,拂扫过后留下一片清明,似乎通体都舒畅起来。他为她擦拭手腕、臂弯,甚至肩颈,她不觉得羞涩,反而定定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