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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你(65)+番外

迎念靠着他的手臂想了很久。

“我在考虑我爷爷的事。”

“你爷爷?”

她说:“我想了一下午。”

“嗯,然后呢?”

迎念看向他,“我想……回去一趟。”

喻凛然稍稍有些诧异,“你想回去看他?”

“是也不是。”她说。眼神恍惚飘出去好远,半晌她蓦地回神,抿了抿唇,“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

……

迎照国出院后,儿子女儿们就给他请了几个极有经验的保姆,专门来家里负责做饭、搞卫生、处理琐事,照顾两个老人。

迎家子孙都挺孝顺,即使忙,也不忘抽出时间去看望他。小辈孩子更是,周末时轮流去陪迎家老夫妇解闷。

迎念回家这天,恰逢迎老爷子身体有所好转,休养了一阵子,他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颇有几分以往的矍铄精神。

迎家一大家子约好要去老爷子家一块吃饭,迎耀行夫妇摸不透迎念这趟回来的心思,还没问她这回到底去或不去,迎家大哥帮忙传话。

迎照国听说迎念回来了,破天荒的,竟主动开口,让迎念参加家宴。

自从高中时迎念和迎照国在酒店大吵一架,迎念放话再不出席这种场合,再不和迎老爷子同桌吃饭,其后果真说到做到,不论大节小节,乃至春节,她也再没在家宴上露过脸。

这些年,他们谁都不理谁,迎照国生病入院,家里所有人都回去了,只有迎念缺席。迎家上下从前只觉得迎念本事大脾气也大,不想她心性如此坚定,说一就是一,这行为作风,完全不像个半大孩子。

也有说她薄凉对长辈不尊重,但迎照国自己的所作所为摆在那,一摊子烂事儿终究论不清对错。

迎耀行问迎念:“你怎么想?你如果不想去,我就跟爷爷说你身体不舒服,推了。”

夫妻俩还是不想为难孩子。对老人家,他们做的已经足够好,医院、医生都是他们安排,照顾老人的保姆也都是他们精挑细选。

他们有孝心,可也心疼女儿。

迎念想了一会:“我有些话想和爷爷说。”她表情凝重,“有可能会惹他生气。您觉得我该不该去?”

“我没法帮你做决定。”迎耀行说,“有些事得你自己决定。只有一点,要有分寸,凡事不能太过。”他说着叹了一声,“如果有什么事,爸爸帮你兜着。”

只这一句,就教迎念鼻尖发酸。

“好。”她点头,嘴角清浅弧度,包含万语千言。

……

迎家人早就知道迎念大胆,可谁也没想到她会大胆到这种地步。大胆到,对着迎照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今时不同往日,迎照国是个进过一次医院出来,需要人照顾的老人家,迎家人觉得,哪怕迎念有再大怨气也应该消了。

迎照国已经主动开口让她来参加家宴,她进门以后,迎照国坐在轮椅上,不像往日一般说话严厉,难得给面子地说了一句:“来了。”

迎念应该就坡下驴,毕竟她是小辈,毕竟她是孙女,再怎么也不该记长辈的丑。

他们是这样想的。

但迎念不是。

她进屋,停在离他轮椅有些距离的地方,没有开口叫爷爷,没有认错,没有反省自己这么几年和长辈闹别扭的错处,只是淡淡一句:“来了。”

婶婶当即严厉训斥:“迎念!怎么和爷爷说话的!没大没小!这么久不见你连人也不会叫了?”

迎念不理她,只是看着迎照国,静静端详。

坐在轮椅上显不出从前威势,再怎么板着脸都有一种徒作张狂的感觉。迎照国多少也有些挂不住面子,稍稍沉了脸色。

“站着干什么?还要人请吗?”

但或许是想开了,态度有所不同。他顿了顿,竭力缓和,放软语气道:“你哥哥弟弟都在里面,进去找他们。”

“我来不是来吃饭的。”迎念没有动,“我是来见您的。”

“见我?”

“对。”她说,“我就来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来了。”

大伯急了:“念念!你别跟爷爷怄气……”

迎照国抬手制止他,直勾勾盯着迎念:“你是来告诉我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知道我要说的这些话在别人看来可能大逆不道,但我考虑了很久,我觉得是时候做一个了断。”她说。

迎照国冷哼:“了断?”

“没错。”

“你身上流着我迎家的血,了断?!”

迎念不理会他的讽刺,“您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是会钻这种牛角尖的人。”

周围旁观的其他长辈各个欲言又止,想劝阻的,想训斥的,想缓和气氛的,场中的爷孙俩没给他们机会。

“来之前我其实还有些犹豫,毕竟我爸是您的儿子,他很孝顺您,很敬重您,我这样对他来说会令他为难,我妈也一样,她本身就不受您待见,我这样做,以后她更会被人指责。”

“但我也知道,比起这些,他们更希望我过的好。”

“我爸妈,我哥,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即使我一辈子不登您的门,他们还是会做自己该做的,对您好,孝敬您。同样的,这也不妨碍我以后对他们好。”

到这一刻,迎念竟莫名觉得轻松。

“爷爷。”不仅没有一丝不尊重,相反,她的表情、语气、神态,每一样都显示出她的敬重,“其实以前我真的挺希望能得到您的认可。”

“一年级学会看图写话,我给您看我写的小作文,当上班长我回来告诉您,考了九十五分我拿试卷给您看……好多时候我都希望您能夸我喜欢我,而不是指着我的字讽刺‘写的什么东西’,泼我冷水说‘当什么班长?怕是每个学生轮流当的吧’,更不想听您说‘女孩果然就是女孩,使再大的劲也只能考个九十五分,就没有满分的命’。”

“八十分甚至七十分的哥哥弟弟们您都爱,考不及格您也会鼓励他们下次再来,只有我,不管我做什么您都不喜欢。”

“小时候我多怕您,您知道吗?不小心打碎碗,您一句话,我躲在厕所哭二十分钟,弟弟们每次伸手要您抱,您知道我有多羡慕?您从来没抱过我。”

“我们这一辈所有人的名字都是您起的,只有我的名字不是。”

“我的小名叫念念,我长这么大,一次都没听您喊过一声。”

“您买吃的,不管好的坏的,贵的便宜的,家里人人都有份,就连别人家的孩子你都分,只有我没有。”

“哥哥弟弟和您吵架,您心情好的时候当他们是撒娇,到我这,哪怕您心情好破天了,我也是造反。”

“……我都说累了,这些。”迎念一字字一句句,在安静的客厅里掷地有声。

堂表兄弟们从里头出来,站在门边、趴着墙探头,每双眼睛都在瞧着她。

无人反驳。

因为都是事实。

“您有这么多孙子,对您来说,讨厌我只不过是讨厌一个孙女,但您永远也不知道,我这些年因为您受到的伤害有多大。”

她说,“您就是我的阴影。”

迎耀行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心里话,纵然心里清楚自己父亲的行为有偏颇,不对,也知道女儿受委屈多年,但这一刻,那种感觉无从形容。

他抬手拧了拧眉心,站在一旁红了眼。

那一边是他父亲。可站着的那个,受尽委屈,是他的女儿。

妻子就在身旁,他却不敢看她。手臂感受到重量,妻子朝他靠过来。迎耀行余光看见她也红了眼,两个人都不说话。

迎念站得很直。

“这么多年我哭过,委屈过,难受过,现在我快要二十岁了,我还有很长的人生,我觉得有些事情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扑通”跪下。

“这一跪算我还您,反正您和我也没有多少情分,我不欠您什么,血肉生命是我父母给的,您要是觉得我欠您这条命,那我没办法,还我是不可能还的,我还得好好活着孝顺我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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