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做主母(29)
不过在抱怨之后,他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些。
“捧杀?你很早就知道,对吗?”浅浅问。所以他没被养歪,没成为京城大纨绔?
“对。”
“你反抗了?”
“当时我八岁,如果反抗,活不到现在。”他依着章氏的愿望,扮演傻不隆咚的笨蛋,可就算如此,她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楚默渊口气平稳,脸上不见波澜,她却心酸不已,为一个没人疼爱的男孩。
“你母亲呢?”
“在我八岁时过世。”
“后来呢?”
“意外一次接着一次,父亲却认为是我为了引起注意,故意演戏。”
用自己的性命演戏?那是个什么脑残渣爹啊!“你怎么会决定从军?”
“十岁那年,我在外头遇袭,之后再没有回广平侯府,恰好碰到征兵,我就入了营。”他谎报自己十三岁,小小的身子从伙夫干起,他的武功是用性命练起来的,直到十二岁遇见师傅,才开始正式修习内功。
放下平底锅,她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那个家不值得你留恋,别回去了。”
“不,我必须回去,为母亲讨回公道。”
“什么公道?”
“我娘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凶手是……你知道?”
“我母亲误食雷公藤,但她的舌头灵敏,不可能误食。”
“如果是她在喝醉酒之后被强灌的呢?雷公藤的毒性潜伏期约一个时辰左右,若与酒同时服用,症状会出现得更早,而且更严重,中毒者刚开始会头晕头痛、心悸乏力,恶心呕吐,肝肾疼痛,四肢麻木抽搐,造成急性肾功能衰竭,也有人并发心律失常,鼻出血、吐血水,一般来说,死亡时间约十二个时辰。”
定眼望她,片刻,楚默渊缓缓点了头。“那日清晨,我要到学堂念书,娘病了,还打起精神告诉我说她昨儿个吃坏肚子,要歇一歇,我还担心回家后没有点心吃,可是回家时她就死了,鼻出血、口吐血,死状无比凄惨。”
“是谁?”
“卖。”
“有证据吗?”
“十五年前,宫里也有徐妃死于雷公藤之毒,她死后章才人晋升为妃。”
“章才人与章氏之间……”
“她们是嫡亲姊妹。”
“说说徐妃和章妃的事吧。”
“死去的徐妃一进宫就深得皇帝喜爱,她与章妃情同姊妹,两人相互扶持,因为徐妃的推荐,章妃也入了皇帝的眼,不久徐妃有孕,怀胎十月却生下怪胎。”
“怪胎?”
“对,一只没有毛的狗胎。”
“古代版的狸猫换太子?然后呢?”
“狸猫换太子?”楚默渊不懂。
“一个民间故事,有空再说给你听,你继续。”
“徐妃内疚,服毒自尽,吃的就是雷公藤。”
“这两件事,搭不到一块呀。”
“徐妃、章妃与母亲是闺中密友,娘说,章妃样貌甜美却心胸狭窄善妒、睚皆必报,而徐妃性情坚韧,宽厚大度。
“三人交往,徐妃怜章妃母亲早逝,诸多照顾包容,后来两人都被选入宫,娘曾预言,徐妃福泽深厚,定能深得帝心,后来果然如母亲所料。事情发生后,母亲曾经断言,徐妃绝对不会因此事自尽,更何况徐妃聪明绝顶,不可能看不出自己遭人陷害,娘猜测,她是为了追查答案才会被害死。
“再者,徐妃死后,随着她进宫,从小在她身边服侍的宫女巧眉失踪了。另外徐妃过世,帝心失落,经常探望章妃,与她谈论徐妃旧事,不久章妃怀上孩子,孕期她疑神疑鬼,经常作恶梦,为此宫里还请了道士,有人亲耳听见她喊徐妃的闺名,求她饶过自己。”
“亲耳听见章妃求饶的是谁?”
“四皇子。”
那次是意外,四皇子与伴读玩捉迷藏,他躲进章妃的宫殿里,听见中午正在小憩的章妃尖叫发狂,事后章妃藉机打死两名宫女,她们恰恰是当时在章妃身边伺候的人,那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楚默渊与四皇子约定,四皇子想办法揪出十五年前的旧事,而他稳住辽州,不让耶律信安有机会作乱,而今耶律信安已死,约定仍在,四皇子有了巧眉的下落。
“你需要更多的证据,证明章氏与你母亲的死有关系。”
楚默渊冷笑。“你以为章氏的作为真能够一手遮天,瞒过所有人?”
“你的意思是……侯府有人知道真相?”
“恐怕满府上下,知道的比不知道的人多。”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包容她?”娶妻不贤、祸害门楣,这是谁都晓得的道理。
“因为她的亲姊姊是章妃,而章妃为皇帝生下七皇子,深得帝心。因为她的儿子优秀杰出,很有可能在仕途上大放异彩,不能让母亲的丑事污了他们的名声前途。”
“所以你就要被牺牲?”
她在为自己心疼?很久了,很久没有被心疼的感觉,反手握住她,他将她揽在怀里。
“没有人可以牺牲我,总有一天,我会讨回公道。”他笃定道。
“怎么讨?对方的靠山是皇帝的小老婆,能轻易让你一个三品官弹劾?”
这种声讨太危险,可是连她听了都觉得愤恨,他又怎么能甘愿就此算了?死的是他的娘亲啊!
但人生那么短,为一个不确定的结论而冒险,值得吗?
嗓子发干,劝他放弃的话,她说不出口,可是,不能不说……小虾米对上大鲸鱼,反败为胜是神话,虾米只有被鲸鱼吞的可能性。
她不要他冒险,她想他平平安安活着,虽然这种想法很自私,但,她必须自私。
“可不可以算了?”浅浅犹豫问。
“你要我原谅章氏?”他的声音生硬。
“不是原谅,是算了。人生漫长,许多人事物让我们很疲倦,我们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数不清的期待落空,算不完的无奈挫折,如果一件件都要追着不放,很辛苦的。
“因为太辛苦,一句算了,是放过自己,别教自己那么累。你不是神,不需要逼着自己原谅任何人,算了,是为了让伤痕变淡,让自己过得快意,让自己不再纠结于无法解决的事情。”
“公平呢?公平在哪里?难道要让章氏顺心顺意、一世快活?”
“世间本来就没有公平,为了不存在的东西付出性命,不值得。”
他垂下眉睫,很遗憾她不懂他的心。“不可能,那是我的母亲,追查真相,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也许你母亲更想要你平安活着呢?浅浅想这么说,可是他没有说出口的痛苦阻止了她。
她知道的,多数人听取专家建议,只是在截取想要的部分来支持自己的决定,而她给不起他要的东西,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
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的担心,但他不会改变决定。
“我饿了。”他说。
“好。”浅浅继续动手。
一层面皮、一层卡士达酱,她做出第二个千层蛋糕,还为嗜甜的他在上面用覆盆子酱、
蓝莓酱、黑莓酱画了很多个爱心。他或许不晓得这个图案在未来表爱情,但她要他晓得,她要他的生命去苦埋甜。
“跟上次的不一样。”
“嗯。”
看着她的忧心忡忡,他低声道:“相信我,我会没事的。”
“对于拥抱英雄主义的男人,我不太相信你的承诺。”
他失笑。“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比谁都珍惜生命。”
是吗?她不回应。
“浅浅,我很多年没过中秋节了。”他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中秋节到了?”
“对,今天。”
“那得赶紧做月饼。”她提起精神,在厨房里到处翻找材料。“面粉、鸡蛋、糖、猪油、瓜子仁、杏仁果、冬瓜糖、白芝麻……”她一面找一面扳着手指头数,想到什么似的,她急忙往外跑。“阿齐、阿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