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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手的江湖(10)

作者: 月光船 阅读记录

他强忍着脑中折磨:“继续……讲……”

“前不久,刁庆主动找到我。我又惊又喜,出来和他叙旧。谁知他见了我之后,惨淡一笑,便……”楚妃妃泪水终于淌下来,晶莹如珠,“他事先已经服毒!”

“——不可能……”徐伯人强撑着反驳,“师父向来豪爽,怎么会服毒!”

小柳摇了摇头。

再豪爽、再了不起的英雄,心里面也有死门。越是性情中人,越易为此纠错不清,做出完全不似平时的举动,旁人根本无法理解。

徐伯人不甚了解,小柳纵使见识多些,毕竟太年轻。

刁庆的死门,竟是楚妃妃。

楚妃妃拭一下眼泪,哽咽:“他死在我怀中。临死前,请我原谅,我当然只有点头,却不知他所指何事,待开口欲问,他已笑着,合上眼睛……”泪珠汇成一线,飘洒风中。

苦苦追寻,终于相逢,到头来转眼间倒下,魂牵梦萦!

楚妃妃没有说得太仔细,毕竟故事太长,而且又是痛断肝肠。

——更何况,喜悦、艰辛、痛苦、无奈、悲凉……岂是一下子可以说得出来?!

顷刻的阴阳隔阻、人鬼途殊,笑容未及敛,惊变已忘哭,心也木。

“徐伯人,下面又该怎么走了?”小柳回头问。

忽然脸上接着几滴温温的水,正落在唇角,一舐,咸的。

“乖,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小柳放低声音哄他。

一开始,徐伯人震惊,没有泪;受伤剧痛,没有泪;一直听来龙去脉,没有泪:全是硬撑。忍着痛、忍着哭、忍着眼泪——

又怎能忍得住承受这样的噩耗!

不哭,泪水已偷偷落下。

然而听小柳柔声哄着他,见小柳停了下来,徐伯人擦擦眼睛:“沿小溪走,走到巨岩后向左转,一直走下去——你、你还没有说完罢……”

“是没说完。”小柳暗暗佩服徐伯人的韧劲——身心俱遭受如此打击,竟还能清醒控制住自己。

楚妃妃干脆不用汗巾,手背一抹,擦了眼泪,转而提到沈宾:“沈宾虽然残暴,对我却是真心,苦苦等我十数年。以他功力要挟,我断然抵抗不过,他却没有这么做,还屡屡助我一臂之力,我感激他,但是……”话锋一转,语气变了。

“我时常发觉有人跟踪,而且‘心月兰花’里不少姐妹竟被沈宾收买!于是,跟我多年,忠心耿耿的水仙自告奋勇,佯装也被收买,暗中打探‘结客刀’的消息。后来,终于让我知道,上次刁庆怀抱死婴之事,乃沈宾一手策划,蒙面人都是‘结客刀’中人!”

楚妃妃摆酒,请来沈宾,先是试探后是威胁,以自己面容和身体为筹码,最终……“他真的爱惜我,酒未醉,眼睛讲出实情——他,令刁庆误会那两个婴儿是我的双生子,蒙面人故意设计陷阱,欲置刁庆于死地,未果,便杀了婴儿泄愤。刁庆自责救护不及,恰此时,沈宾安排我出现,是以刁庆方寸大失。”楚妃妃叹息。

事后,沈宾更以“楚妃妃故人”的身份去见刁庆,声称楚妃妃丧子之后,每日如何哀恸,因此,刁庆才会……

“……他死得不值!”楚妃妃泣不成声。

“糟了!”小柳远远觉得不对劲,“夫人,前面已经打起来,我先过……”就要冲去——却被楚妃妃一把拉住同行。

“沈宾一往情深、苦苦追随,我不忍与他动手,但是一定要让他后悔一件事——下定决心,其实很简单……”楚妃妃已看清月下沈宾一脚踢翻徐伯人。

沈宾甩动了刀,艳红鲜血飞溅。

小柳只觉腕上紧了紧,听楚妃妃无比坚决吐出一句话:

“我……决不辜负!”

人射出,疾如奔马、流星、闪电。

——不!!!

那身白衣在月下,好像乌云中圆月乍现,月光立刻倾泻大地一般迅疾,已到徐伯人身前,完完全全将少年护住,自己大片空门露在刀下。

她下定的决心,就是——“死”。

她的死门,就是心中的那个人。

所以楚妃妃甘愿死在沈宾手中。

沈宾因此亦失魂落魄,是以小柳平安救走徐伯人。

沈宾的死门就是心爱的女子,殚精竭智想要得到的女子。

11、第五章交情(1)

“这下子讲完了。”小柳道,“我好像看见前头隐约有间房子,是那里不……唔——”痛出声来。

——徐伯人双手忽地扣住小柳肩头,十指狠狠内收,简直要扎入肉里去!

小柳疼,但并不抱怨。

他知道此时此刻,一贯冷静的徐伯人必定处于身心双重折磨之中,难以遏制。

因此,只是一边走过去,一边轻松笑道:“原来你住这里,还不锁门啊。”

进屋,先将携来的黑盒子立在门畔,再打燃火折照了一照。

屋子不大,整齐而略有微尘,:东墙一张石床,光秃秃摆着,旁边是个柜子;南墙开窗,窗下安放木桌;西墙钉了五层架子,最上一层是书,余下四层堆了长长短短木石钢铁各材质的刀形条;屋子中间有一蒙尘已久的火盆,略低于地;梁上挂着几串腊肉、两只包裹。

小柳小心地把徐伯人放在床上,徐伯人脊背甫一触及冰冷石床,便张开了眼睛。

“哪里有引火的?”小柳将桌上油灯点着,想一想,干脆抽出架上几根木条往火盆里丢去,以他自身经验,受伤之后一定会冷,而且最好再烧点开水擦洗伤口。

“屋后……”徐伯人低声道。

“我去去就来。”小柳出门,顺手将角落里的一只铁锅抄走。

疼痛。

右肋、斜右肩、左肩、左前臂、双膝、小腹,每一处无不疼得要命,然而——

八处刀伤加起来,也不如头痛得厉害!

更可怕的,头痛并非令人昏迷,相反,徐伯人十分清醒。

脑中充盈着那个女子销尽千古愁的笑靥,转眼又是师父,豪情万千的汉子,竟然、竟然会……

师父、死、责任、默契、信念、判断、选择、决定、剑刀。

一想起剑刀,头痛仿佛加剧几分,在脑海深处某个地方尤其疼,疼得一凿一凿地,要把那个地方凿成粉末。

自己以前也受过伤,为什么这种难捱的痛苦现在才感觉到?

莫非——师父真的死了,剑刀无主,才会……

师父的剑刀呢?他放弃了么?他决心丢掉了么?不,师父不会作出这种事!那么剑刀呢?剑刀在哪里?!

一念及此,耳中听得嗡嗡低鸣,金铁低鸣,离他很近很近,像是召唤。

徐伯人听着这声音,鬼使神差般,浑忘记身上的伤,起身、提气——冥冥之中不知哪来的力量,人已抓到屋梁,一样冰冷东西落入掌心,顷刻间火热滚烫。

——剑刀!

徐伯人抓住剑刀跌倒地上,心中如沸,脑中如沸。

沈宾、师父、剑刀……

东方欲明未明。

双手端锅,腋下夹大把干草,小柳一来一去够快,也只看见徐伯人背对他坐在地上。

“刚刚出什么事——你掉下来啦?来,我扶你上床。”小柳放下锅和干草,伸手过去。

还未碰到徐伯人身体,徐伯人唰地转身,毫无征兆地,刺出一刀!

——防不胜防的一刀!

小柳再聪明也料不到,徐伯人、突然、出刀!

急忙躲闪,身形甫动,剑刀已到肩头,刀势疯狂而流畅。

“哧”——

剑刀收回,洒一线血迹。

“好厉害的刀!徐伯人你疯了不成?”小柳倒退一步,吸口凉气。

没有回答。

只有一把剑刀。

刀花一闪,“枯树盘根”化“水天一色”再转“夜雨梧桐”三式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不对,没那么简单。

这三招刀法,由于出刀时手腕略倾,仅一点细微之处已使招式有所改变——变得令剑刀更趁手,杀伤力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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