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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手的江湖(69)

作者: 月光船 阅读记录

他随即清醒过来:“你不是辛此?你是谁?我怎么了?我在哪儿?”就要坐起。

“别乱动,席冼华,给你收针呢,有事一会再说。”秦仲华喝道。

西瓜心里蓦地一震!全身上下仿佛被定住。

足足待针全部起出,他才摸索着,死死抓住秦仲华的衣袖,急切,又苦涩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我的名姓……”

——席冼华,这个名字他已好久不用。自从遇上小柳之后,再没人这么叫过他。

“……喏,姓席啊,不如叫西瓜。呵呵,又好吃又顺当,就像我叫小柳一样,省得拗口。”小柳这么说。

然后“席冼华”就成了“西瓜”……

如今,此处,有人突然叫出他本名!

西瓜如同梦中,手里却塞进来两团核桃大小的东西,只听对方平平板板的声音:“我当然知道。这个你先慢慢吃,很苦,不过吃完了会舒服很多。”

“你——认识我哥哥还是姐姐?怎么认出我的?你又是谁?”西瓜继续追问,“你不说话,我死也不吃!”说得倔犟。

“我说话你便吃?”对方问。

“对。”西瓜简单回了一声。

对方就慢条斯理地问他:“难道,我现在没有说话么?”

“你——”西瓜突然觉得这一句反问的方式实在是很熟,而且好久未听过了,“你没有回答我,不算数,所以没用。”

“算数,而且非常有用——你说过,我不说话你就不吃药,我没有不说话,所以你应该吃药,而药是给你治病的,要是……”对方声音不急不徐。

“要是我不吃药,毛病就不会好,我吃药,就有望恢复,如果治愈,归根结底是因为你说了话而使我吃了药的功劳……”西瓜习惯性顺着对方话头往下说,“因此,只要说话,就是有用——你、你认识老大?!”抓住对方不放。

——这样“胡搅蛮缠”的逻辑,一向是小柳拿手好戏。

西瓜将对方双手抓得更紧:“你认识我老大,而且跟他很熟,对不对?”

“把我手捏断了可没人给你针灸。”对方声音始终平平板板。

要是西瓜看得见,便会发觉秦仲华其实一直冷冷板着脸,说出的话却完全相反,暖暖的,对比鲜明,煞是有趣。

“难道你是秦仲华神医?别让我猜了,都快要闷死了!”西瓜忙道,“要不,我慢慢吃,你慢慢告诉我?”

“你真能吃下去?”对方却反问。

“怎么不能?”西瓜不甘示弱咬了一口,“我吃给你看——哇!这么苦……你、你放了什么……”

“不过是蛇胆、黄连、莲子芯之类,死不了人——而且你以后还得吃很多。”对方悠然道。

“老天,岂不是让我以药当饭?”西瓜叫苦。

“那样更好,说定了。”

“别别别,天天这么吃药,两个月就死定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呐——”西瓜忽然惊觉,似乎很久没有如此说话了,这样顺口的拌嘴,这么熟悉的玩笑,让他又成了那个跟在小柳左右,叽叽喳喳的西瓜。

一想起小柳,他闭上了嘴,闷闷地不说话。

秦仲华见状,暗暗摇头,开口道:“没错,我是秦仲华。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五年前见过一面。”说着,拍拍西瓜的手。

“我们见过面?五年前?”西瓜思索。

“那个晚上,柳给你家人起坟,我看了你一夜。”秦仲华淡淡道。

“什么?你就是——”西瓜低头,默然。

对往事的回忆有时是一场痛苦。痛苦的原因不是记不清过去,而是实在放不下某段记忆。

“冼华,怎么话说了这么多,你还不吃药,是想耍赖不成?”秦仲华出声提醒。

“吃药……有什么用……”失神反问。

“我还第一次听见有人不打算治病的。”

“当真?你有把握让我复明?”

“严格说来,只有一种情况除外。”

“除外?哪一种?”西瓜追问。

“病人不听话的时候。”秦仲华强调,“特别是不相信我的话的时候。”

“听话?好,我吃药。总有一天,我得见见老大!”西瓜努力吞咽。

“柳作什么了?”秦仲华不动声色地问。

“——哼!他是冷修罗,把西瓜害惨了!”窗外,有人替他大声回答。

翠羽儿饭罢,哪里闲得住,叫上辛此在屋外偷听,恰恰听见最后两句问答,火气一下子蹿上来,闯进来就将所见所闻加上自己的推断,原原本本一股脑倒了出来:“我要是再看见他,一定一剑杀了他——”

“不行!”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叫道。

其中一个,是收拾完碗筷,刚刚走进来的徐伯人,另一个,是——西瓜。

“西瓜,他害你,你还护着他?”翠羽儿惊讶问。

“不……老大……不管怎么说,都不是那种……”西瓜半吞半吐。

“不必争了。”秦仲华声音不大而颇有力,“眼下病人要休息,不是吵架。听我说,冼华一会儿吃点东西睡觉,明天带你认认这里地形。伯人,明日你和……辛此,到山外置备粮食,一下子住这么多人,我这里没多少食物。空房也不多,挤一挤罢。”一一布置。

“我作什么,秦神医?”翠羽儿忙问。

“叫我老秦就行。”秦仲华更正,“——大概也没有什么事了,你就打扫打扫屋子,做做饭,照顾西瓜,有空再洗洗衣服。”

“老秦?”翠羽儿好奇,“你比我们大多少啊?”

“我五十四岁。”秦仲华看她一眼。

“不会吧,一点也不像!”翠羽儿惊呼,“还以为你不到三十……”

“你只想说这些?”秦仲华继续看着她。

“不,不,我的意思是辛此不会武功,翻山越岭会很辛苦,而且他跟西瓜更熟,不如留在这里。还有,到山外的活计对我来说,比打扫做饭容易多了——真是不大会,就连方才晚饭都亏徐大哥代劳……”翠羽儿声音渐低,脸上有些发烧。

秦仲华若有所思,应道:“可以。”

“太好了!多谢秦神医——老秦!”

或许,芳心正不自知地,为可以和徐伯人在一起而暗暗雀跃。

“伯人,你想问什么?”秦仲华转向徐伯人。

徐伯人未迟疑:“听说空房不多,我可以露宿。”

——当真为别人想得周到。

“也不必。冼华住这里,羽儿就睡方才辛此呆过那间,你和辛此……挤一挤,睡我房里——好了,没事就歇着吧,养足体力明日出去。冼华,你可以走动走动,夜间还有一遍针。”秦仲华道。

“……老秦?”辛此低低地叫,“我想睡西瓜这里,方便么?”

秦仲华想想:“你不放心?也行。”

“那我先去端粥过来。”徐伯人道,转身出去。

“还有我——”翠羽儿追出去,显然一直未注意秦仲华对西瓜的称呼。

厨下,粥有些冷。

徐伯人想了想,还是添上柴火,热了一下。

热粥时,洗净两棵青菜,择了,刀光一闪,切段装盘,撒上盐花和糖,又浇上些醋,拌一拌。再取过事先蒸好的一方腊肉,挥刀切了,装在另一只小盘子里,淋些酱汁。

——只要用到刀,徐伯人一向喜欢,无论手里是剑刀还是菜刀甚至用来劈柴的那把钝刀。

翠羽儿站在厨房门口,插不上手,注目徐伯人背影,双颊无端飞上两朵红霞。

她在出神。

因为想起了跳下深壑之前的一幕:徐伯人从容不迫的举止,真挚的眼神,尤其是摘下玛瑙坠的一刻……

“嗤”——不小心,轻轻笑出了声。

徐伯人闻声回头:“翠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翠羽儿双颊红霞已经弥漫开来,面上一片绯红,赶紧道,“这个东西,该还给你了……你不会怪我不听你的话,跳下来吧?”说着,摘下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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