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知嫡姐是夫郎(120)+番外

作者: 雪花肉 阅读记录

奚娴纤细的手指慢慢顺着嫡姐的长发,抿出一个轻柔的笑意:“怎么会呢?他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你情我愿的话,无拘凭什么质问呢?”

无拘再也忍不住胸腔中溢出的愤怒:“孤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你杀了孤的父皇,竟然还说他是心甘情愿的。”

奚娴的表情惊讶中带着不解,唯独没有急于辩解的神色,更多只是歪着头迷惑地看着儿子。

无拘的胸口起起伏伏,少年人的严重溢满了泪水:“生而为人,到底有谁会放弃活着的权利?!”

“一花一草,每一口空气,还有对于未来的无限期许,以及存活着的安心感……这些都是生存下去的理由。”

“您生养了儿臣,希望儿子好生活着,巩固帝业,繁荣昌盛,就连一点点的痛楚和伤口都舍不得儿子有。”

“父皇的母后也生了他,生而为母的心情,难道您从来没有过吗?”

无拘愈是愤慨,脊背便愈发绷紧挺直,与他父亲相似的脸上是不类的执拗和倔强。

“所以!怎么能够让父皇这样死了!您……是我见过最狭隘的女人。”

奚娴让嫡姐的身体枕在她的腿上,面对儿子的诘问,却蹙眉含笑道:“没有死啊,她还活着。只是……永远的睡着了。”

过了很久,奚娴终于抬头看着她的儿子,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嫡姐昨夜还在屋顶上,叫我去陪她。”

奚娴慢慢歪头,笑眯眯道:“小无拘,你说,母亲去陪她好不好?”

……

四周溢满了名为沉默的气氛,由远而近,变得浓稠而滞涩,几乎让奚娴和无拘都难以呼吸。

无拘看着母亲,眼神复杂难辨,终究是颓丧而轻声道:“不好。”

奚娴的眼睛像是黑曜石,闪烁着,又似是黑夜里波光粼粼的溪潭。

她像是哭了,让无拘紧张的捏住袖口,转而却又像是在笑。

无拘看着地面,又抬头坚定道:“无论如何,你都是孤的母亲。如果因孤而死,那便是孤的罪孽!所以,希望你不要去死。”

“你要怀着痛苦活着,然后死了再去见父皇。”

“这样才对所有人都好。”

无拘说这话的时候,就连手心都在出汗。

不情愿的,且心情郁闷无比。

更加、更加不敢看母亲的样子。

奚娴忽然笑起来,温柔赞同道:“嗯。我还要陪着姐姐呢,怎么能先死?”

……

直到无拘离开了,奚娴仍旧是一样的姿势,就这样坐着,像是一朵凋零的鲜花,萎靡的,泛黄而枯燥,低低垂落下来,没有养分可以持续生存。

可是她仍旧要。

因为奚娴就是这样的人。

即便遍体鳞伤了,只要仍有一口气在,她就要好好活着,就要达成自己的夙愿。

无论如何,在所不惜。

可是……

姨娘……无拘……三姐……五姐……老太太,还有那些人……

老太太在半年前去世于江南,留给了她们姐妹三人一些资产,却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奚娴当时听闻了,却一点也不在乎,甚至立即忘怀了。

而无拘长大了,和她生了罅隙,以后只会越走越远,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母亲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三姐、五姐,从来没与她交心过。

姨娘上辈子为她所杀,这辈子多年未见,母女情缘存续依稀,彼此却都明白不若世间最普通真挚的寻常母女。

她们的关系是母女,却太复杂,如隔天渊。

自始至终,即便没有相互残害,也不会懂得彼此,只有保护和珍惜,却不是知音的话,意义也不大。

陆宗珩,王琮,嫡姐。

懂她的人,爱她的人,救赎她的人,守护她的人。

——说好了的,去江南过下半辈子的人,被她赶走了。

从容自在的离开了,握着她的手,盖住了她的眼眸。

殉道,殉自己,不殉她。

他们最后都离开她了。

重要的,或者是不重要的,都走了。

所以即便蒙着双眼,再往前走,心中仍旧悲哀如斯。

奚娴抱着嫡姐,终于有眼泪从眸中流出,盈满心扉,奔涌进干涸寸草不生的田地之中。

刹那间芳菲盛景重现人间,又霎时间枯黄不再,重归黄土。

过了这么多年,人生重来了一遍,她寻到了自己的真理。

但是,失去了为她摘下那颗星辰的人。

奚娴看着嫡姐恍若睡去的容颜。

她只想着,这样也好。

她上辈子杀了那么多人,这辈子也没留手。

——手上早就沾了鲜血,早就是弱者了。

似乎已经无可救赎了呢。

第98章 终章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窗外的树叶落了,沉入泥土之中,化为养分,最后再次成为树的一部分。

就像是人类一样。

奚娴看着嫡姐沉睡的容颜,每天都要用各式各样的妆粉缀饰她,让她看上去鲜活一如往昔。

过了很久很久,日月穿梭而过,时光粘稠的在长河中蠕动,之于一切的尽头,还有一切的初始,都有无限长的光阴,之于奚娴,却已经过了好久,像是半辈子那样劳苦艰辛。

她开始明白过来,死亡一点也不可怕。

不是矫情的领悟,而是源自自己每日的体会。

或许所有的念想都消失了,一切的痛苦都失去了,所以其实没有什么感觉的。

真正可怕的是对于生的眷恋,还有恐惧死亡的心情而已。

所以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人性的懦弱与不聪慧。

她认为那个人是个智者,甘愿赴死时一定不会痛苦。

——因为她懂得这个男人,一如他懂她一样。

他们是真正的知音,却也是曾经背道而驰的人。

她爱上的是谁呢?

嫡姐,王琮,还是陆宗珩?

其实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懂她。

那就是很好的一生了。

奚娴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做什么,偶尔回想时却似乎发现,自己骨子里还流转着名为希望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想,偶尔午夜梦回时,时常会梦见男人为她掖被角,亲吻她唇角的同时,在她耳边默然浅笑,随着风一起飘散如烟。

大行皇帝没有落葬,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但除了他们母子之外,也不是全然没有人知晓。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直到后来,奚娴才知道,他在死前已为无拘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

在无拘的寝殿里,甚至摆着一张万里山河图,那是他故去的父皇一笔一划,从尽头开始描摹的。

精准,且鲜有,下笔有神,豪气自在。

奚娴只看过一次,秉着燃烧的烛台,一寸寸在黑夜中照亮整片河山。

至今与往后,再也没有要求看它。

山河图卷上有几块标注着未曾收复的失地,但那是他上辈子身为帝王时终其一生的杰作,除了这些,还有更多、更多,贪官、徭役、水患,赋税……

更多更多,都被他写在了厚厚的书卷上,最后交给了他们的儿子。

那是他前世的脚印,曾经踏足于泥泞里,一步步,深刻而惊醒,裹挟着对于黎明苍生的慎重和大爱。

没有做完的事情,尽数托付给了无拘。

相比起父皇曾经走过的那条崎岖坎坷的路,无拘的路实在太过简单,甚至路边的野花野草也值得驻足欣赏。

他把功绩尽付给了下一任帝王,又把生命赠予心爱的女人,当作给她指路的明灯。

最终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可是奚娴懂他。

他一定是快乐的,那是少数人才懂得的快乐,拥有德性的人,唯心而已。

有些可笑的是,当她第一次明白他们真的相配,却已经找不到那个人了。

原本狭隘的以为,把爱的人做成人偶,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样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