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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然成风(43)

从那天之后,你疯狂地开始打听那个男孩的身世。你发现,那个男孩是我们市知名企业家的儿子;你发现,那个男孩的母亲长得和你父亲深锁在抽屉里的照片一样;你发现,你父亲的医药费,乃至你的生活费,都来自于这个女人;你还发现那个虐待了你十几年的父亲,其实和你一点儿血缘关系也没有,他只是你母亲的前夫,而你却是你母亲情人的孩子,她带走了你的哥哥,却将你留给了恶魔。

那之后,你变得有些奇怪,你总是跟踪你的哥哥,去他的学校,偷窥他的生活。你发现,他才是真正的绅士,他的笑容才是真的明媚,而你的,总是带有一丝勉强。

你忽然清醒了,你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总是勉强自己笑着;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总是当一个好好先生!你对我说,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假!

你再也不对我说,你想当个好人。

你再也不对我说,你认命。

你摸着青紫的伤口,诅咒一般地说:“这些伤口,我会还他的,加以十倍,二十倍。”

知道吗,我越来越害怕你,我抓着你的手,望着你的眼睛,可里面再也看不到我的身影,也再看不到清澈如山泉般的双眸,现在那里面充满了仇恨。

我说:“末一,你打不过他的。”

你扯了扯嘴角,笑容充满嘲讽,你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刀向更弱者。”

“一个如此卑微的弱者,不出三年,我一定会报仇。”

于是,你做到了吗?

三年后的今天,你终于报仇了吗?那个将你打得体无完肤,那个从来不把你当人看待的父亲,你终于杀掉他了吗?

那天,他喝了酒,又发了狂一般地殴打你,已经十八岁的你依然没有还手,只是沉默地站着,当他打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你用冰冷的眼神望向他,你说:“你这个没用的弱者,自己的妻子和人跑了,只能迁怒于无法反抗的我吗?”

“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么吗?

“即使现在打不过,再过两年,我一定打死你。”

你父亲被你一刺激,更是发了狂一般打你,硬是把一条手腕粗的拖把棍都打断了,你被他打得跪了下来,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我再也看不下去,冲了出来,一把推开他:“神经病!神经病!你这个神经病!”

我疯狂地骂他,捶打他,天知道我有多恨他!可是我没想到,发了狂的精神病人有那么大的力气,他一下就把我掀翻在地,臭烘烘的身体压了上来,粗暴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我哭喊了起来。

那种疼痛,我一刻也忍受不了,在我哭得快要接不上气来的时候,疼痛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我睁开蒙眬的泪眼,往上看去,只见你双手举着一把细长的水果刀,那刀刃狠狠地插进了那个男人的身体,你冷着眼,猛地将刀拔出来,鲜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顺着刀柄流得你一手都是。你镇定地站起来,抽了一张餐桌上的餐巾纸,缓缓地将手上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擦干净。用近乎残忍的声音看着地上的尸体说:“这种人,死了算了!”

末一,那一刻的你,一点儿也不像你,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你把水果刀捅进他身体的那一刻,你的手在颤抖吗?当鲜血流过你的手腕时,你真的觉得开心吗?

末一,其实你是害怕的吧?末一,我知道的,那时,你是为了我,如果他不是丧心病狂地打我,你是不会出手的,对不对?其实我知道的,那把水果刀,从你十二岁起就跟着你,你有千万次机会杀了他,可你却从来都忍过去了。

你不用再否认,真的不用再否认,我知道,你永远是个好人,即使你总是说着要报仇,可你却从来没有付诸行动过。

你做得最坏的一件事,只是偷偷地拿了前街烧饼店的几个烧饼。

所以,当警察盘问我的时候,我睁着眼睛说谎。我说,你父亲是自己碰到刀口上去的;我说,你只是拿刀吓唬吓唬他;我说,你只是正当防卫。

可是末一,你却畏罪潜逃了。

杀了人之后,你把我和尸体扔在一起,再也不知去向。

【四】

夜凉如水,我沉重的脚步“吧嗒吧嗒”地彻响在夜色中,离家不远的小路上,路灯总是很昏暗,我讨厌这种昏暗,我宁愿在一片漆黑中行走,也不想要这样昏暗的灯光给我照亮。拐弯,刚进院子,一个黑色的人影蹿出来,一把将我拉进黑暗的树丛里,我吓得大叫一声,他连忙捂住我的嘴。我惊恐地瞪大眼睛,使劲扯着他的手,他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连声说:“嘘,彤彤别怕。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