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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时分(26)

林亦扬还是过去那个人,追求的是每一杆、每一次进球的绝对完美。

殷果也不晓得谁赢了。

待到众人全散了,她到门边望向记分牌,已经擦干净了。

孟晓东擦干净了双手,抬腕,看手腕上那块银色金属表,问殷果:“你和我回去吗?俱乐部定的酒店?”

“不了吧,天都黑了,”殷果说着,“明天我去看你。”

孟晓东答应了:“送我出去。”

平时没这种要求,恨不得全天下人都不要耽误他训练,今天吃错药了?

殷果暗暗嘀咕着,跟孟晓东出了门。

刚在外面等着他们结束球局,吹了好久的风,进去没几分钟又出去,风顺着耳后的脖领子一个劲儿地往里头钻。门口路边停着一辆餐车,陈列着一排红红绿绿黄黄的酱料瓶,随着风,贴在车身前的食物海报一掀一掀地。

黄色的灯,照着他们的脸。

“我给你叫车。”她对表哥说。

“不用,我去找地铁。”孟晓东到餐车前,先要了个热狗。

殷果等在深棕色的木门边,避着风,今天表哥真是怪怪的,可以回酒店吃饭,非要在路边的餐车买热狗。没多会儿,餐车里的人递出来了一个新做的。

孟晓东接了热狗,回到殷果身边。

当年在比赛后台,有姑娘把林亦扬堵在更衣室里边,还是自己给解得围,真是记忆犹新。时隔多年,他和自己妹子凑成了一对,也是缘分。

孟晓东低头,咬了口热狗,皱起眉。他不吃辣的,莫名其妙要人加了辣酱,也没法当着妹妹的面吐出来,于是硬着头皮往下咽。

他吞下嘴里的食物,终于开口:“你们两个,是奔着结婚去的?”

殷果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声。

“他人很好,家里条件差了点儿,主要是没爸妈。这点不成问题,要是你爸妈不乐意,我帮你摆平。”

殷果被表哥一个个直球打得直懵。

他没父母?不对,不对,为什么说到了自己爸妈?

孟晓东不停歇地说:“你努把力,拐他回国结婚。”

怎么就结婚了??

“哥你误会了!”殷果急着打断,“我和他没到那种程度!”

孟晓东笑了。

殷果被表哥笑得心虚,可确实不是那种关系啊……

孟晓东看她涨红了脸,摸了摸她的刘海:“我们这行的职业年龄长,以他实力打到四十岁不成问题。他刚二十七岁,正该是黄金年龄,还有大把的机会。殷果,试试劝他回国,你不知道……”他有多高的天赋。

孟晓东的心情,殷果不会全懂。

当年他们都在国内崭露头角,一起苦练、比赛的人有一大批,如今所剩无几了。其实今天孟晓东来这里,还有一层目的,想试试他的基本功。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他但凡有一点懈怠,都不会逃过孟晓东的眼睛。

很欣慰,林亦扬骨子里还爱着、无法放弃这个运动。

可惜林亦扬这个人没好胜心。

他是最不追求输赢的人,赢球会高兴,输球也就输了,他更追求的是场场要打得精彩、打得出彩。就是他这种人,才能在三个少年中拿到最好的成绩。虽然十几岁的林亦扬一直自嘲自己比赛纯为钱,可一上场,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不管是击球方式,还是走位,都是为了打得漂亮,打得高兴。

就是这样才难办,你用“要夺下世界第一”这样的口号,是没法触动他的。

孟晓东一直拿林亦扬没办法,赛场上没有,私底下也没有。他是真心祈祷,一段好的感情能改变林亦扬。真心实意的。

他卷好纸,不再吃手里那个热狗,重复着说:“一定要结婚。”

“哥!”殷果窘得跺脚。

孟晓东心情大好,笑了声,找寻到地铁标识,往下一个街区大步而去。

殷果在门口驻足半晌,回味表哥那一番话。

手机突然震动,打开看,是表哥。兄妹俩上一条的互动还是孟晓东过年发的红包。

M:以为你会找个成熟点的,没想到喜欢个小白脸。

你才是圈内公认的第一小白脸……

小果:我们还没在一起呢,真的。

表哥不回了。

“啪嗒、啪嗒”,轻微的打火机扣盖声。

如此轻,像落到了心尖上。

她意识飘了回来,回到球房这里。林亦扬单手斜插着西裤口袋,靠在门边,玩着打火机在看她。看这神态,该是出来一会儿了。

球房门口这一条街都在室外装修。带着锈斑的脚手架搭出一条长长的走道,在两人的头顶还悬着木板。此时天全黑了,木板挡去了路灯,黄色光照到两人的脚下。

话在舌尖上兜来绕去,也没说出来,都是表哥那一堆话,还扯到了结婚……让她都没法直视他了。她故作悠闲,开始观赏一个大叔到餐车旁买热狗,黄色芥末酱瓶子被挤扁了,在热狗的香肠上绕出了一道道螺旋圈儿。

林亦扬不厌其烦,继续玩着打火机。等着她。

餐车前的大叔走了,没人可看了,殷果只得再次瞅着他。林亦扬一笑,还是不说话。

殷果无奈地从左侧的木门后绕出来,到球房大门口的两节台阶下,站在他跟前,说了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你今天……回来的比上周早。”

上周这个时间刚到纽约,这周都打完球送走表哥了。

“想早点见你。”他扣上打火机的盖子。

球房里笑声很大,那帮人喝high了。夜幕降临,夜生活开始。

他在盯着自己,一直盯,一直盯。

“打火机挺好看的。”她继续废话。

“还行吧。”他说。

“你的?”

林亦扬摇头。

为了证明自己的真诚,殷果索性伸手去要,意思是:给我仔细看看。

林亦扬递出了打火机,做旧的银色不锈钢外壳在夜色里一晃,被他丢去自己的右手,左手一用力,就握上了殷果的手。

有人在笑,是刚出来,就掉头进去的球房老板儿子。

殷果心跳得发慌。

在纽约的街头,夜色里,好像所有人都在围观他握着自己的手。餐车老板,买热狗的路人,对面临街的餐厅室外的客人们,还有球房里的人……可其实谁都不认识他们是谁,谁也不会在意他们是谁。

有人在里边,叫着“Lin”。

她被惊醒,想抽回去。

他答应着:“我不进去了,要带她去吃东西。”这么说着,人倒是没动,仍旧靠在门边的原位,将殷果往前拉了下,让她站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近到不管是谁路过,看到他们两个,都会毫不犹豫地认定这是在热恋的一对有情人。

第17章 滚滚红尘事(3)

林亦扬没站直,是为了配合她的高度。

他偏过头,闻到她下巴和脖子上的香水味,淡的、甜的,是果香味。人很累,火车近四个小时,再加上火车候车、大巴候车、等地铁这些路上的时间,单程大概要六七个小时。

每周往返十二三个小时,这时间都快能直飞回国了。

眼睛闭上,听觉会更灵敏。

他听到球房里的人还在讨论他和孟晓东的球局。甚至有人起了兴趣,在问那个临时裁判斯诺克的规则,尝试着要打一局。

老板翻找出来林亦扬给他拷的盘,放了一首歌,是《友情岁月》。

林亦扬这一代的男孩是受古惑仔影响的最后一批,摸了个尾巴,所以当初打工时出于私心想听,给老板弄了全部的电影插曲。

他听着歌,把右手上的打火机放到了裤兜里。

音乐声里,

有人问:Lin那间包房,反正也没人了,能不能用?

老板回:人家先说好了,除了他女朋友谁都不给用。

殷果觉得他的下巴真要到自己肩上了。

“能抱吗?”他低声问。

……

她被问得心一软,可还是故意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