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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时分(39)

在他的台球室,吃着麦片泡牛奶,看他和自己隔着一个柜台吃巧克力,平平无奇的这个早上,她终于看到了林亦扬最生活化的一面。没有Red Fish酒吧里请喝酒的冷淡,也没有带她逛纽约,找人给她做形似梦龙定制的冰激凌,给她点一杯出生年份的酒。

眼前的他,穿着黑色外套和白色短袖,今天的短袖胸前有英文,黑色手写体写着Saint Laurent。难得,偶尔在他身上看到一件有牌子的衣裳。

林亦扬继续吃着,没几口,巧克力吃完了,纸攥成团,丢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拿起玻璃杯,打开饮用水龙头,接了半杯水,一口口喝着。

这个男人,昨天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他亲她脖子下和耳后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体是直觉紧绷的,手指在他后背上完全是下意识地掐下去。当时他感觉到了,还在耳边问她:是不好受,还是太好受?

语气很不正经,殷果彼时终于体会到这个男人年长自己六岁,可不是白长的。过去在台球厅里碰到的小流氓和他一比,都弱爆了。

勺子搅拌着麦片,她竟因为一小段旖旎的回想,脸红了。

只是亲亲脖子,回忆里都湿漉漉、热烘烘的画面。

“吃不下了?”林亦扬看她剩了四分之一,始终没动。

殷果点点头,总不能说在想昨晚吧。

他径自把她的碗和勺子收走,理所当然地举起那个粉色的碗,仰头喝了口。男人吃这个没那么秀气,直接是喝的,反正放的麦片也不多,不稠,不用勺子也能喝完。

林亦扬又喝了一口,彻底吃完。

他把碗勺扔到水池子里:“我下午有课,中午就走。”

他竟然吃完了自己吃剩的东西。

殷果还在盯着那碗,好像自己老妈也没这么干过,起码她记事起没见过,只有老妈在小时候偶尔会埋怨她浪费食物,把她剩下的饭倒给老爸……

她不清楚别人家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只看到,自己交的这个是这样做的。

眼前,林亦扬打了一个响指,让她的心思回来:“想什么呢?”

“想比赛,”她给自己的走神找借口,“好多本土的选手,都不了解。”

九球是个冷门项目,在世界范围内只有美国本土这里,还有亚洲区比较火。而恰好,这里是发源地,这里的许多选手都是国内形成了圈子,只在本土比赛,那种感觉和中国象棋差不多,自己玩自己的。

而在亚洲区的很多比赛上,根本见不到这些人的身影。

所以她不了解。

而且九球比赛在赛场上的变数大,有时候一个发球失误,就可能接连失去七八局,彻底输了比赛。不像斯诺克,更要求选手的稳定性。

所以她还是很没底,面对这里的本土选手。

林亦扬告诉她:“他们的路数没什么新鲜的,一会儿打给你看。”

“真的?”殷果眼睛一亮。

林亦扬好笑,哑声嘲笑她:“还能是假的吗?”

他其实这周要是不生病,没被打乱计划,本来就要去纽约给她当陪练的。

殷果聪明,稍作点拨就会熟悉这里的路数。

林亦扬不想过多用自己的方式影响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失去了自己的特色没意思,那不成了比赛机器了。

他们说话间,那些球桌旁的少年和男人都再憋不住了,一个个嚷嚷着早饭太干了,口渴得慌,围过来和林亦扬讨水喝,其实是为了近距离看看凭空冒出来?or被藏了太久的嫂子?有个年纪小的华裔男孩,在众人怂恿下笑嘻嘻地搭腔:“扬哥,能叫嫂子吗?”

林亦扬本来嗓子不舒服,也就是和殷果说话时强撑着,面对着这些小崽子们,懒得说话,拿了大玻璃瓶,打开饮用水龙头,灌了满满一瓶。

接水的过程有十几秒钟。

真是治下有方,没人敢发一声。

这些人都跟着林亦扬,听他的话,但不像寻常的俱乐部和球社,林亦扬不收他们比赛奖金提成,只有一个要求,大赛赚钱了,如果想要扶持这个台球室的,就往账户上打点良心钱。

这里算是一个家,他是大家免费的教练。

大家不说话,殷果也如坐针毡,主动说:“我叫殷果,你们直接叫我殷果。”

嫂子开腔,众人如蒙大赦。

一句炸开,场面立刻无法控制,有中文有英文,全都在自我介绍着,和殷果握手。

“嫂子好,我是周伟。”

“嫂子,我李轻。”

“嫂子看着真小,有十八九?有吗?”

“嫂子也是打比赛的?”

……

殷果庆幸自己也是球房里长大的,俱乐部也是男人多,要不然一下子被这么多男孩子围着说话,还一句句叫嫂子,恐怕连话都说不顺溜了。她面前,全是等待着握手的人。

远处青年旅社的住客,在这里临时玩球的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在想,是什么明星来了……

最后还是林亦扬救了她,把青色的大玻璃瓶放到柜台上:“不是口渴吗?你们?”

没指定谁,但是眼睛一扫,显然是在轰人。

众人识相鸟散,一人去拿了一个杯子,象征性倒了水润喉后,都回到了自己球桌前。虽然走了,可仍旧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边练球,一边交头接耳对着林亦扬最近的练球时间,没多会儿就发现了蹊跷,难怪连着周末都不在,是佳人有约。

……

林亦扬把外套脱了,带她去清理好的台球桌那里,在架子上挑了一根偏旧的球杆,指面前的蓝色台子:“开球。”

殷果早把球杆掏出来了,习惯性看看左右,球桌边沿。

林亦扬知道她在找巧粉。

他从窗边找到一盒新巧粉,拆开,丢给她了一个绿色的。

通常林亦扬都是在当天满场找快用完的巧粉用,作为老板,他一贯在这里都是捡大家剩下、不用的东西,自己打发着用完。但不想委屈她。

到中午结束训练,林亦扬叫了车,把她送到酒店。

原来酒店房间在早上就订了,殷果丝毫不知情,想拉着林亦扬好好说说这件事,可没机会。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多一秒都不能呆了。

临走前,他只说了句:“七点接你。”

在她到房间一分钟后,林亦扬发了个微信过来。

Lin:昨晚睡得少,下午补补。

小果:我刚话没说完,你能不能和我AA?不想一直让你花钱。

Lin::)

小果:这是个男女平等的社会,你这样我会有负担的。

小果:你还在读书,而且刚才孙洲也告诉我了,台球室是亏钱的,你都在往里填。

Lin:后悔吗?

Lin:找了个穷学生。

想什么呢……殷果笑着回他。

小果:谁还没当过穷学生。

如果不是因为她职业特殊,也不会那么早能赚奖金,还不是一个穷学生。

林亦扬没回。

殷果推断他又进了信号不好的地方,没纠结回复不回复的问题,想先补个觉。

林亦扬说的没错,昨晚从真正睡着到被闹钟吵醒,她没睡多久,上午又在训练。有林亦扬做陪练,一小时抵得上平时的三小时,到此刻,人算放松了,肌肉酸痛。

她把ipad的音乐打开,本来是想放一段舒缓的。

但公放出来,是那天,林亦扬第一次抱着她,她在球房外听到的《友情岁月》。

“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度患难日子总有乐趣……奔波的风雨里,不羁的醒与醉,所有故事像已发生漂泊岁月里……”

她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白色布袋子,里边是换洗的衣服,袋子扔到床上,人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有微信的响声。

她在洗手间吹着头发都听到了,因为从上星期开始,她把所有人的微信都设了免打扰,唯独留了林亦扬的。所以这个声音只会代表——林亦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