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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时分(77)

说完这番话,坐在这个欢呼的赛场里,连他自己都有了不真实感。

今天的一切,每一步都是一个很深的脚印,包括自己能坐在这里,包括能和她在一起。

林亦扬关掉话筒,把它还给工作人员。

画面切回赛场。

殷果正在试图控制自己的眼泪。苏薇抱住殷果,鼻音浓重:“天啊,我都听哭了。”

殷果借着苏薇抱自己的功夫,用手背擦眼泪:“别松手……让我先擦眼泪……”

于是直播镜头里,殷果在苏薇的掩护下,抹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

五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

殷果眼睛还微微泛红着,提起自己的球杆,走向对手。她向大家证明了一个专业运动员的心理素质,尤其她在自己球迷的心中就是一个最完美的“情绪大师”。

赛前热场好似和她无关,站在球台旁的她,冷静的让人惊讶。

完美一击,发球权到手。

殷果对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对手颔首示意后,先走到球台旁,摆好了白球。

长达五秒的瞄准,啪地一声重响,白球飞出,炸开了满桌彩球。

在巨大的炸球声里,还有强有力的白球冲撞里,现场突然爆出了比刚刚更激动人心的掌声。这个中国女孩仅用一杆直接撞入四颗球,包括九号球!

第一局一杆拿下。

她在告诉现场的球迷,你们喜欢的那个Lin,他喜欢上的人才是今天赛场的King。

全美公开赛的四强决赛,以殷果的第一杆,有了最完美的开端。

等到她成功拿下自己的那一局,收好自己的球杆,和裁判握手,准备退场时。满场的观众再次掌声雷动,林亦扬竟然直接起身,带着自己的人,也准备退场了。

意图很明显:我女朋友走了,我也撤了……

两个人一个在赛场内的甬道穿过,一个在观众席的偏门穿过。

殷果一走出甬道,回到后台,就看到林亦扬走下楼梯,进入选手休息区。

刚好调侃过林亦扬的贝瑞在那和人闲聊,他一见到林亦扬,立刻大笑,想要和林亦扬击掌,庆祝老朋友再次见面。

林亦扬指了指贝瑞,开玩笑地用英文警告他:“过分了,这次。”

贝瑞哈哈大笑。

能见证林亦扬追求殷果的全过程,是他最值得吹嘘的一段人生经历。

殷果靠在墙边,看着林亦扬在和大家打招呼,和过去一年结交的赛场好友寒暄。

这是第二次他来到这个后台,和上次处境全然不同。

上一次,只有东新城和北城的中国人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过去。

而今天,这里全部的人都和他打过比赛,许多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林亦扬摘下棒球帽,走向殷果。

她头靠在贴着柔软壁纸的墙壁上,看着他走近,近到被他揉着头发,额头上也有了带有温度的亲吻。

林亦扬是在无声地恭喜她,恭喜她进入四强。

“去年我在就好了……”她把手插到他运动上衣的口袋里,轻声说,“想看你打比赛,想看你被球迷追。”

在工作人员的招呼声里,林亦扬也把手插到口袋里,握着她的小手。

“球迷们在等你,在外边,看了直播过来的,”有一个年轻选手在身后,笑着拍林亦扬的肩,用英文说,“一会不要从大门出去。”

对方和林亦扬很熟,对殷果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林亦扬笑笑,没回答对方。

告别是让人伤感的事,他宁可让本土球迷对自己的印象,停留在刚刚。

现在,他是闲人一个。

***

她进入四强毫无悬念。

陈安安进入四强却让人很惊喜。

当天晚上,他们带陈安安去Red Fish庆祝。

陈安安在选手休息区听了林亦扬的一小段即兴发挥的话,对这里,对这个酒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酒吧,有木质的门,门上把手老旧,有美式的吧台和座椅,有乐队,有炸鸡翅洋葱圈和各种鸡尾酒。

唯一称得上特别的是,这家酒吧以爵士乐出名,小圈子里的人口口相传。可为什么在那晚,一个爵士乐的酒吧里会演奏Yellow,也是个谜团。也许是因为暴雪来临,大家需要几首有阳光味道的老歌来让人舒缓神经。

殷果和林亦扬坐在那晚她和表弟的位子,肩并着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陈安安找了个单独的位子,免得长针眼。

现在,国内已经天亮。

她赛后问过表弟,昨晚比赛时是国内的凌晨两点到三点,所以家人都没看到过。她也叮嘱表弟千万瞒住……还没想好怎么公开,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殷果咬着吸管,吸了小半口的果汁:“你说句话,一直都不出声。”

林亦扬反问她:“说什么?”

“说说那天晚上,”她偏头看他,“我想听实话。”

自从看过林亦扬在中国公开赛的采访,她就对他有了颠覆性认识,他平时不爱说话是真,情商高也是真,尤其是临场应变力。今天这种突发情况下,他只用了十几秒组织语言,就成功化解了所有的“逼问、拷问”,让她不得不佩服。

可场面话说得再好,也是给外人听的,她想听没经过修饰的东西。

林亦扬一只手臂撑在吧台边沿,一只搭在她腰后,低声说:“都是实话。”

看殷果狐疑的眼神,他笑了。

“来。”他拉她离开座椅,推开酒吧的木门,站到门外的小路上。

外边不止有他们,还有一些年轻的留学生们在聊天,笑声不断。林亦扬在这嘈杂的笑声里,对她讲那晚:“那天江杨也在美国,被困在芝加哥机场。他和我打了一通电话,想见一面。当时挂了电话,我人很乱,只想找个地方喝一杯。”

有时候想想,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注定的。假设那天江杨顺利到了纽约,林亦扬和吴魏就不会出来,也就不会见到殷果了。

“那天到了这里,没进来,想先抽根烟。”他站在那晚的位置,继续说。

他对烟的需求不大,可在心情极度好和极其糟糕时就会很想。

偏偏是室外零下二十几度的恶劣天气,风大雪大,点了几次烟都没成功,心里烦着,就抬头在斜前方的连排玻璃窗里看到了她。一张张各样的面孔里,只有角落里的殷果是个亚裔面孔,和他一样的亚裔。

人对相同种族的亲近感是与生俱来的。

而那天,他心头的漂泊感挥之不去,因为江杨,牵起了对过去的回忆,在那时看到殷果,就像是从她身上看到了遥远的故土。

“就在这儿,”林亦扬指着窗边,“我看了你三四分钟。”

看着她懊恼仰头,看暴雪吹断树枝,看她愁眉苦脸地用手指敲着玻璃,看她在树枝落下砸到汽车时露出的惊讶目光……

他当时很想推门进去,问问她:小姑娘,有什么好愁的?暴雪总会过去。

“我确实是想进去,想请你喝一杯,想认识你,拿到你的联系方式,也想把你平安送去旅店,”他笑着说,“全是实话。”

殷果跟着他的描述,换了个视角,也看向自己曾在酒吧里打电话的小角落。

好像看到那天最无助、沮丧的自己。

有什么好吸引人的,几天没洗澡,流连机场……想想就狼狈得要命。

可那天的殷果不管多狼狈,对林亦扬却有着一种陌生的吸引力。

不过后来证明,这种吸引力也仅仅是对他。吴魏和他一起认识了殷果,只评价说小姑娘挺甜,就没再多的想法了。而吴魏每次见到拉面馆日本妹子都说话紧张,林亦扬也认为那个日本女孩挺可爱,也就到此为止。

如果那天在这里打电话的是林霖,她估计在板着脸骂人,林亦扬看到这种场景第一次想法肯定是——换个地方算了。可如果路过的人是孟晓东,看到林霖又将会是另一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