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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08)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大相国给你的私函,太尉看看罢。”

多日不见阳光,百里子如眼角被射出碎泪,他赶紧拼命揉了揉,将信笺离得远些,逐字逐句读下来,神情一滞,继而清醒过来,转头便跪在晏清源马前,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叩到地上,痛哭流涕不止:

“我以为,世子……世子真的要杀我……我于微时追随大相国,不过身无长物,却得明主器重不弃,如今一切皆是大相国所赐,实在是羞愧,羞愧,我……”

晏清源高据马上,眼神一动,那罗延会意上前递了块手巾,百里子如颤颤巍巍接过,见崭新如雪,竟犹豫了片刻,小心揣进怀中,道一句“谢世子”还是撩起自己脏皱一团的衣摆在一张老泪纵横的脸上擦抹起来。

“太尉心里既还有大相国,就该知道日后分寸,废话我不多说什么了,拭目以待罢。”晏清源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急迅的马蹄声,人群纷纷躲闪,一骑径直冲到晏清源面前,才紧刹住骏马,来人利落下来,把一封粘着三根羽毛火漆封好的书函呈了上去。

晏清源一把撕开火漆,手中甩了两下,一目十行看下来,眉头不经意一动,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那罗延窥视半天,忽听他扭头又吩咐陈塘:

“把太尉还送回牢里,等候改判。”

言罢一夹马肚子,喝一声“走”,扈从们便挥鞭纵马,跟着他浩浩荡荡往东柏堂方向赶去了。

“世子爷,是急件,到底出了什么事?”那罗延终在府前勒马下来时,忍不住相问,晏清源一掷马鞭,几步跃上台阶,面上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冷嗤一声:

“晏慎反了,果不出我所料,已送虎牢投奔了贺赖。”

那罗延一脸的错愕,随即镇定几分:“这不正是世子爷早有预料的吗?”

晏清源忽的笑了,甩袖抬脚而去:“去备笔墨,我要写信给徐隆之。”

第77章 破阵子(4)

那罗延往案边站住脚,眼皮子一垂,就瞄到了世子爷信上所写内容,这几载,他认了不少字,被晏清源逼着读书,虽说没达到吴下阿蒙的刮目相看,好歹最基本的书函,畅读无阻,瞧出晏清源的意思所在,不禁感叹:

“难怪世子爷一直不让徐司空回来,括户括了几个月,是等着晏慎呢。”

信里吩咐徐隆之,立即拘捕晏慎一众身在河北的乡党家眷,三言两语交待好,晏清源托腮想了一想,又将袖管中北豫州来的这封急件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考虑片刻,才给晋阳又去了封书函。

“世子爷,晏慎这么一反,我倒担心起中尉呢,晏慎外放前,他可是弹劾了无数回”那罗延一双贼精的眼睛,转了起来,晏清源把笔一搁,边封信边笑道:

“有崔俨受的了。”

“晏慎胆子也大了些,世子爷,柏宫还在呢。”那罗延一想到柏宫,心里释然许多,但又免不了担心柏宫狡诈,眼皮子底下都没看住晏慎,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如此翻来覆去地替晏清源想办法,信件已经砸到怀里,晏清源睨他一眼:“你愁眉苦脸做什么?”

“世子爷,”那罗延还是想往跟前凑,“你让徐司空把那边把人抓了,冀州渤海那儿可得找人善后才行啊!”

晏清源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径自出了房门,只丢下一句“我自有打算,你先办事去。”抬脚却是往前头值房去了。

毫不出奇,晏慎据虎牢关而反,独身投奔贺赖,消息一出,满朝哗然,矛头直指崔俨当初弹劾太盛,又有其妹改嫁事,加之开春查晏慎留在邺城的田产,到底是激怒了他,一气之下弃虎牢,投贺赖,一时间,朝臣联名要杀崔俨的风声甚嚣尘上,反倒掩盖了之前太尉百里子如一事。

眼见事情已经闹到晋阳,晏清源在雪花般涌来的信件中安稳不动,案上摊着大相国的来信,是要顺从勋贵们的意思,崔俨非死不能恕赎罪,晏清源蹙眉看向对面的崔俨,把信一推:

“中尉,大相国视你为此次虎牢关叛变的罪魁祸首,你看你是不是要自裁谢罪?”

崔俨一听,皱眉不语。

将信小心捧起细读,此一事,果真激怒大相国,对于晏慎,大相国和世子的态度是稍有差异的,晏慎的乡党,大相国欲收买人心,缓图到手,早晚要除此人。世子却更果决,不能为之所用,定要杀之而后快,根本无回旋余地。

一字一句读下来,崔俨心知肚明,大相国要拿自己这条命堵众人的嘴,慢慢又把信推回去:“世子打算将属下怎么办?”

晏清源乜他一眼,笑意很深: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你和李元之有过节,他要是出面,不知道崔御史愿不愿意欠他这个人情啊?”

李元之是相国府参军,掌机密要闻,是大相国第一心腹之人,同崔俨的那些个北方五姓门户之争,在晏清源看来,无伤大雅,崔俨这会的心情,也是复杂,本意里,他是不愿拉下身段去相求李元之,然而,除却遥遥在晋阳的李元之,却也没有他人能劝得住大相国。

“属下,”崔俨颇尴尬地开了口,“属下听大将军安排。”

晏清源笑一声,提了笔:“中尉脸皮子也薄啊,既然都同朝为官,门户偏见还是放一放,更何况,你二人还都是北方高门,再深的隔阂,能深过鲜卑和汉人?”

他说着话,眼睛同时往崔俨脸上一瞥,这一眼大有意味,暗含警示,崔俨被他看得心照不宣,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心头却还梗着块垒难消。

垂头又沉思片刻,丢开笔,晏清源对那罗延招招手,完了吩咐刘响:“把左仆射也请来,我有事和他商议。”

刘响辞了晏清源,骑马往太原公公府而来。同样是两排带刀侍卫,在日头底下,已经晒的是油光满面。递了名刺,进得府门,问清楚左仆射所在,刚要抬脚入值房,就听里头一阵欢声笑语,刘响一留步,辨了一辩,偶尔几句相熟的听出来了,是鲜卑语。

他并不通鲜卑话,只是有时听那罗延兴致来了,扯几把嗓子,和一群鲜卑小兵天南海北吹牛,听得多了,自然也能明白几句。

门是敞着的,刘响轻叩两声,眼睛往里头一溜,看见个身着官服的身影一动,紧跟着出来了。

近来邺城人事纷纷扬扬,前有太尉下狱,坐事免爵;后有晏慎新叛,投奔贺赖,可谓多事之春,值房里的人探头探脑把目光投出来,一看是大将军身边汉人侍卫,多有不屑,冷哼哼几声又各自去忙了。

刘响听得一清二楚,佯装未闻,也没时间细究,同晏清河一道回了东柏堂。

“坐吧,晏慎的事情,想必你早知道了,我已经给徐隆之去了信,该押的押,该杀的杀。”晏清源单刀直入,刚瞥见晏清河迈进来的一只脚,话就送到了他耳边。

晏清河习惯他的利落直接,看见崔俨也在,略点头示意,坐下来看晏清源目光还是落在自己身上,便迎上去。

“冀州那边,我怕轻薄之徒,妄自煽动,安抚乡里的重任,你看谁比较合适?”

晏清河沉默一霎,平声回道:“渤海封氏,名望仅在晏氏之下,这样的事情,属下看,由封氏出面最为妥当。”

“我也想到了封氏,”晏清源深以为然,这一回,却不再动笔,而是交由晏清河去办,晏清河起身时,面稍有难色,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信,属下可以写,印章还是盖大将军的吧。”

“啰嗦,”晏清源明显不快,“盖你的印章,封氏就敢不从了吗?出这样大的事,他只要知道这是我家的意思就够了。”

既然这么说,晏清河便不再争什么,转身出去后,崔俨才问道:

“洛阳战事一起,大将军看,邺城的事还查吗?”

晏清源已经立起,往墙上舆图前站定了,头也不回,冷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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