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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26)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跟的上我吗?”

归菀戴着个突骑帽,一头秀发全窝里面去了,绒绒的簇锋只拥出了张晶莹秀致的小脸,脚底下踩着马靴,远远一目,雌雄莫辨,倒也像个鲜卑少年了。

第一次这样彻头彻尾异族装扮,她只是起先觉得有些别扭,等往落地镜里一照,只觉爽利轻便,比她百褶裙帛巾的一套自是两种风情。

此刻,把小脸一抬,冲晏清源绽出个不服输的笑来:“我跟的上世子!”说罢脑中闪过李文姜那一抹飒爽英姿,也不知她是否就留在了东柏堂,无暇他顾,见晏清源回她一记赞许的眼神,马头一掉,扯紧缰绳就此轻快绝尘地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归菀果然跟的很紧,晏清源却也有心等了两步,偶一回首,归菀的身畔就是那一队精骑,一行人浩浩荡荡顺清漳河古道疾驰而过,迎面的是金灿灿朝阳,背后的是狭长长投影,头顶微云淡薄,地上行人匆碌,天地倏地又变大了,而人渺如蝼蚁。

归菀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晏清源,和全副重甲的扈从不同,他依旧身着袍衫,如若不是那袭玄色大氅随风飘举似战旗,他也依旧还是邺城那个潇洒不群的风流卿士。

趁着日头正好,不停不歇,一气奔到涉县县驿,才略作休整,刘响带人去后院喂马,众扈从有条不紊各自去忙络。归菀下马时,两手早冻得麻木,掐一下,扭一下都觉不到疼,一着地,她便直搓手跺脚,不住地朝手心哈气。

纵使日光打在身上,马背上的风,还是刀子割脸,可身子却被马颠簸的烘出一脊背的细汗,归菀只觉四肢百骸是一热,手脚却是一凉,整个人冰火交替间,简直受罪没法说。

晏清源走过来,捏弄着马鞭似笑非笑看她:“怎么样,还受得住吗?陆姑娘?”

行这将将百里路,于他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归菀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那张无论经什么样日晒雨淋的脸,都也还是白净俊秀如常,心底纳罕,一时也恨上天为何这般眷顾此人,舔舔发干的唇,摇了摇头:

“我没事。”

“别舔,”晏清源看她动作,伸手点了点,“天干物燥,你越舔回头嘴唇裂的越快,到时肿起来就不美了,涂些口脂罢。”说罢偏头一打量,忍笑拉着人进了驿站的厢房。

因一早得了消息,驿站把厢房布置的齐备,一脚进来,就见火盆子烧的正旺,归菀把帽子一摘,脑袋一晃,满头青丝垂落,摇摆出阵阵馨香,正要找梳子,晏清源从躞蹀带上顺手一解,已经给递了过来。

在邺城,躞蹀带他不常用,多用寻常腰带,这会子,扣上挂了一众如匕首、火石等随身物件,归菀瞄一眼,唇角微微一弯,觉得他又像个怀朔武士了,尽管她从未见过所谓真正的怀朔武士,如果有,就当是晏清源这个样子了。

随意挽了个髻,蓬蓬松松的拿金簪子一插,险险要落,归菀也不在意,不想自己看起来那么娇气,净了手,直接问晏清源:

“用饭吗?”

话音刚落,肚子好一阵咕叽乱叫,归菀到底脸皮薄,脸上红了一霎,才低声支吾道:“我有些饿了。”

晏清源哈哈一笑,扬手错了个响指,把归菀往榻上一抱,自己盘腿坐了,少顷,饭菜一送,两人便隔着缭绕热气吃了起来。

天黑的极快,屋里视线暗下来,晏清源吃到一半,下榻掌灯,见归菀果真是饿了,并不忌口,再不是当初来邺那个挑挑拣拣的小姑娘,不过一载,人就是能成长那么快,只不过,用饭时还是半点声音也无,他默默看她半晌,把掉下来的一缕青丝给挂耳朵后边去,笑道:

“你人不顽皮,头发倒总顽皮得很。”

归菀略觉羞赧,柔声道:“头发长是怪麻烦的。”

说罢拿帕子按按嘴角,问他道:“我们快到晋阳了吗?”晏清源把筷子一搁,转脸漱了口:“没见识的话,这才到哪儿?下一站乐平郡,之所以单人骑马,是怕路上遇雪,到时不能抄近道,只能坐马车。”

归菀“咦”了一声,面上疑惑:“可马车不是留邺城了?”

晏清源忍不住朝她脑门就是一弹:“你眼睛呢?不一直跟在后头?”归菀捂着脑门,嗔他一眼,慢慢放下手,因吃的热了,不自觉把个领口微微一扯,露出截雪白的颈子,连带一股幽香也似有若无地跟着出来,一松手,见晏清源黑沉沉的眼睛投过来,归菀才觉自己方才那个举动,似乎多少有些轻浮了,忙又一裹,强自镇定地在他噙笑的目光里下榻,坐到胡床上,蹙眉把靴子拽下,露出白绫袜子,随手扯平整些,换上翘头履,终于轻轻透过来口气,一抬眸--

晏清源还在看着自己。

方才那一连串动作分明都落眼睛里去了,归菀缩了缩脚,低头抿发,瞥见个兰釉蒜头瓶空荡荡摆在几上,想了一想,对晏清源说:

“我去折几枝花。”

“折什么花,还没冻够?回头我去罢,你先洗漱,早点歇息。”晏清源俯身把靴子一提,二话不说,兀自出去了。

不多时,外头廊下有喁喁低语,归菀知道是他在和刘响说话,等婢子送进来热水,草草梳洗一番,见等不来他,先脱了外裳,把被褥铺好,堪堪刚卧,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晏清源手里多了两枝艳丽山茶,往瓶中一插,走到床前,一掀帐子,见归菀阖了双目,睫毛轻翘,知道她没睡着,也不点破,眯眼打量片刻,便伏在了她身侧。

在外头站半日,身上的寒气被带进来,等他甫一靠近,归菀不由打了个寒颤,眼睛一睁,对上他湛然双目,腼腆笑道:

“世子回来了,花呢?”

晏清源被她颈子里的幽香吸引,不由自主蹭上来,呢呢喃喃的:“嗯,插上了,我们歇息好不好?”归菀挣开来,一脸嫌弃的模样,“你脏不脏呀,都不洗……”

晏清源把她抵在胸膛的手,一扯,放到枕边,对着那娇艳的红唇就是一咬:“敢嫌我?”归菀吓得身子耸动,直往后躲,一双眼睛灼灼看着他,“世子没心事了?”

晏清源一停,笑着问她:“我该有什么心事?”

归菀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垂下眼睫,手指扣在他肩头:“晋阳,是不是大相国有事,世子才回去的?”

一下被她说中,晏清源也不意外,目视归菀而笑:“关心我呀,真是难得。”归菀沉默一瞬,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听外头风声起来,一点也逊色于邺城,便往被褥中瑟缩一下:

“明天还要赶路,世子好好歇一歇罢。”

晏清源微微一笑,俯下身,在她唇上好一阵温存,等归菀细细喘起来,才捉住手,沉声在她耳畔吐气:“要不要这样?”归菀被他撩拨得无法,一室内温暖如春,他整个身子把自己箍得太紧,水草一样缠着不放,一时意动难耐,只得顺从了。

这一觉,两人后来拥在一起,睡得极酣畅,再一醒,都惊了下,晏清源把人一推,穿了衣裳出来,见廊下刘响正在坐在栏杆上候着,眉头一皱:

“怎么不叫醒我?”

刘响面上尴尬,知道里头还有个陆归菀,含含糊糊却指着天道:

“想温雪了,世子爷。”

空气忽然有了几分苍寂的暖意,等重新上路,驶进并州地界,果真开始飘起点点飞琼,鹞子的一声嘶鸣,从头顶苍穹洒落,归菀抬头一寻,雪花掉进眼里,迅速融了,她忍不住对晏清源喊道:

“世子,你看!”

“看什么看,少见多怪!”晏清源知道她惊奇什么,讥诮一笑,翻身下马,命人把马车送到前头,携归菀上来,又自是另一番天地了。

“怎么说落雪就落雪?”归菀自言自语,把车窗推开条缝,还想找那只野鹰,除却一片灰蒙蒙的天,洁白白的雪,再没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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