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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58)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多谢世子厚赏,末将来,是为当初行刺一事。”

那罗延一听,十分迷惑,眼睛在穆孚身上一转,已经是个精光烁烁的味道了。

晏清源毫无异色,似早料到有这一日,微微着笑:“我不强人所难,你既然想通了,那就说。”

那罗延站在一边,听两人打哑谜似的,心里酸得很,面上悻悻的,难免不甘:这一趟是我没去哩!

“末将,末将其实也没太多要说的,”穆孚还是吞吐,怎么想,都觉得措辞不当,“如今柏宫新叛,可谓外患,还请世子,内忧也多提防,末将相信,一旦世子挺过这阵内忧外患,日后西扫贺赖,南下江东,都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

一席话说完,似觉有拍马之嫌,却是真正发自肺腑,穆孚红着个脸,对晏清源一拱残掌,似乎都忘记了,这正是拜他所赐。

“穆将军的激励之意,我心领。”晏清源有些意外他后头那几句,“借将军吉言,我也希望如此!”

等穆孚告辞,那罗延再沉不住气:“世子爷,这人是谁?”

晏清源轻描淡写把当日事一说,不管那罗延满脸的错愕,说完,连发议论的时间也不给他留,把新送的战报一扔,说道:

“走,去小晏府上。”

见他起身就走人,那罗延一时还没消化完这番话,一愣一愣地紧跟而出,没走几步,晏清源忽的驻足,回头问道:

“宫里降旨前,你想说什么没说完?”

“啊?”那罗延实在追不上世子爷这脑子,稀里糊涂先应一声,一皱眉,想起来了,“属下是说,文武百官们都夸陛下聪颖好学,陛下跟着卢静,能学什么?还要给他在宫里单造个台子讲学,尽等着听卢静吹江左的牛皮了!”

说完深深一哂,完全不掩饰,忽的想起那封《与陆士衡书》,忍不住又改口道,“兴许他文章写的不错,听着怪顺口的。”

晏清源哼笑一声,没说什么,两人骑马朝小晏府邸而去。

在邺城,达官贵人,皆住东头戚里,小晏的府邸,也就是其中寻常一座。

因晏九云南下,家里无男人主事,总觉空落落少些什么,加上崔氏性敛,安静罕言;老夫人抱病不起,哼哼唧唧。

四月间,大好的春光里头,整个大院子,除了墙外那如云怒放的春花,兀自散发清香,人倒没多少生气可言。

那罗延叩了几声门,探出个脑袋来,眼睛一瞄,认得那罗延,更认得晏清源,忙不迭挤出来见礼,这是来了天大的贵客!

都知晓大将军年前去了晋阳,这乍一露面,家奴又惊又喜,脚不沾地,飞快地跑去请来崔氏,崔氏一听是他,款款而来,见礼寒暄,晏清源叫她免礼,话十分客气:

“小晏一走,难免要少夫人来操持家,有什么难处,直言不讳好了。”

崔氏温婉一笑:“妾知道,夫君这一回出去,有些突兀了,虽是大将军的意思,却没听他提过,等妾知道,人已经走过了。”

算一算,小晏的来书,也是元柱大军走后,晏清源听她话里有话,看神色,却微笑如故,分毫没埋怨的意思,便笑了笑,直截了当问道:

“他走前一夜,在顾媛华那里是不是?”

崔氏无声颔首,还是个无怨无尤的神情。

看得那罗延心里把晏九云都骂开了,眼前的崔氏,哪里不及顾媛华了?真是没见过女人!眼神一动,见晏清源神色却已经不太好了,忙趁机换话头:

“世子爷,老夫人病着,要不去后院看看?”

老夫人这里,正又咳又喘,忙得一群婢子团团转,你踩我了一下,我撞了你一下,煎药抚背的,整个寝阁里,兵荒马乱。

晏清源蓦地出现,更惊的小丫头们躲避不迭,老夫人一听晏清源到了,张嘴就喊“子惠”,随即像个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起来,和崔氏截然相反,把个晏九云骂得狗血淋漓,翻来覆去,总归是不想晏九云去打柏宫:

“这瘸猴,有多大本事,子惠不清楚?他一个毛孩子,是他对手就怪了!本都劝住了,谁知儿大不由娘,说跑又跑啦!”

眼见老夫人哭得涕泪俱下,话也没完,晏清源料她底气尚在,已经听得头疼,应付几句,出来才将老夫人那一通絮叨简单梳理下,交待丫鬟几句,丫鬟答道:

“二公子给请几拨大夫了,老夫人总嫌弃不好。”

说着按吩咐把方子翻出一递,晏清源大略看了,不过是些虚症,多半还在心病:

“无妨,按时吃药便是。”

从甬道穿过,两旁花树正开的胜,堆云簇霞,知道碧落轩就在东南角上,朝那个方向轻掠一眼,晏清源未做逗留,一把拨开垂丝海棠的红帘子,也不回府邸,直接去了东柏堂。

日头下,侍卫见他一现身,倒无过分惊诧,因归菀已先行归来。

梅坞这里,秋芙两个围着归菀,喜气洋洋,嘘寒问暖,归菀被她们拉着好一番打量,得许多溢美之词,只把脸一红,缠不过,柔声细语讲起了这一路见闻:

“晋阳西山,有座大佛,它的脚趾头呀,比我的腰还粗,嗯,一到晚上,会点起万盆火油,映得整个晋阳城,都金光一片,不似人间,蔚为壮观。”

说着说着,不觉托起香腮,露出个浅浅的笑,“晋阳的郊外呢,天上有时候会盘旋着鹞子,它们呀,一见到草丛里的野兔子,箭一样俯冲下来,一抓一个准,飞到半空时,长草里映的还是兔影儿,风一吹,”归菀眉间微蹙,仔细回想着长草被风掠斜,那波浪般的一道道虚影,闪电似的,就走到了尽头,也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好一言以蔽之:

“秋姊姊,花姊姊,我说不好,非亲眼见了才能知道。”

两人都没能去过晋阳,整日窝在东柏堂,也不知她嘴里的鹞子捉野兔,是什么光景,到底还都是女孩子家,又好奇又神往,皆微张了红唇,沉醉其间。

听归菀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很是失望,花芽忽一瞪眼:

“那鹞子有多大呀?能抓起个野兔子?”

归菀抿唇儿一笑:“鹞子还是小的呢,回来经过太行,半途见了只雕,它呀,翅膀一挥,呃,”归菀张开双臂,试图比划一下,“有这么长,不对,”她犹豫着又往后掣了掣,“得有这么大!”

“那是雕吗?姑娘,那是头猪罢?”花芽颇为疑惑,其余两人一怔,归菀正喝茶润嗓,一口喷出来,全洒秋芙襦裙上去了,她又是笑,又觉不好意思,忙拿帕子替秋芙擦裙子,几个女孩子,顿时笑作一团,一声声银铃儿似的娇声脆语,从窗子那,传出老远。

都要越出高墙外头去了。

晏清源立在窗下,把归菀这番绘声绘色的描述,都听了去,噙住缕笑,正要抬脚进来,听里头又有人道:

“姑娘这一回,见识长了不少,我看姑娘是骑马回来的,姑娘好本事!”

归菀含羞把头一低:“骑马这事,多亏那位李夫人教导我,我胆子小,她凶过我两回,我反倒学的快了。”

花芽顿时忿忿:“她教姑娘便是,凶人做什么?她哪是什么夫人,不过是个叛将家的罪妇!”

见她激动起来,归菀倒也听过些关于李文姜的闲言碎语,忙抚慰说:“她也不是恶意,是故意激我,想我学成罢了。”

“姑娘就是想怪也怪不着了,”花芽忽把眼睛一眨,四下里一看,确定无人,才凑到归菀耳畔私语几句,秋芙就见她那张脸,笑意渐渐褪了去,纤薄的脊背一抖,再不作声了。

秋芙柳眉一竖,嗔花芽一眼:“你又跟姑娘瞎说什么,好端端的,败人的兴。”花芽还想挣,见秋芙那个沉下来的眼神,却也怕她,咕嘟着个嘴,也不说话了。

一时都沉默了,气氛陡得沉闷,不复先前活泼,几人也觉无趣,秋芙想带归菀出来掐花,刚起身收拾好残茶,一打帘子,同晏清源的视线不期一接,心口跳了两下,慌里慌张见礼,同花芽一道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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