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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69)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晏清源却哈哈大笑,也不知是笑她天真,还是笑她一本正经,归菀越发没谱,攥着衣角,耐心等他笑完,怯怯窥着晏清源面上神情,一点也判断不出,他那个意思到底松动了没,迟迟疑疑的:

“世子能不能放了我卢伯伯?”

“你说呢?”晏清源目光沉下来,笑意褪去,“我没给他机会么?我向来愿意给别人机会,要不要,却不在于我。”

见归菀眼泪簌簌直掉,还要再争,他伸手捏了捏她脸颊,把眼泪一把勾去:“好孩子,既然你开口求了,我多少要给你个面子,这样,你随刘响去,”他乜了那罗延一眼,眸光转而继续温柔对着归菀,“你要是说服了他,我就放人,如若不能,你不要怪我。”

归菀听了这话,顿时转悲为喜,嗓子里哽咽出一声:“谢世子……”她这么真心实意感激零涕的目光,大概是头一回,晏清源不错目等她说完,点了点头:

“你谢我?为卢静?”

归菀默认不语,晏清源将她手一拉,轻抚了掌心两下忽吐出口气,笑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亏了礼节,你这样,”他没说完,把她脑袋一拥,嘴唇在额头上碰了碰,“好好劝劝你那个卢伯伯罢。”

一放手,由她去了。

人一走,晏清源便冷下脸,对那罗延道:“你几时连嘴都管不住了?”

“属下,属下知错了,我也是一时气不过……”那罗延心下虽不服气,却还得认错,耷拉着个脑袋,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可世子爷,不是要瞒着她的吗?世子爷怎么又让她去看卢静?”那罗延没想通,把眼睛又一抬,等着晏清源答疑解惑,晏清源手按在舆图上,脸色已稍缓:

“卢静到底算她一个故旧,只当让她再见一面,权作送行罢。”

“啊!”那罗延目中一亮,很是璀璨,欣喜不已,恨不能手舞足蹈,“世子爷终于决定要杀卢静啦?这太好了,属下看当初就不该带回来!”

晏清源哼笑:“不带回来,怎么把这一群牛鬼蛇神引出?我去晋阳遇刺,也是他一手撺掇的皇帝,我迟迟不动他,正是为等今天。”

说着,轻松结尾,“他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那罗延讪讪一笑:“可他府邸里头的那些东西,世子爷都留着,是有用吗?”

又是诗文典籍一堆,那罗延彼时带上温子升,弄了一整日才分门别类地装了箱,全拉东柏堂了。

晏清源理所当然道:“有用的,我自然要留。”

说着,目光忽一定:“你去把二郎参军崔俨百里子如都请来,先在听事候着,我随后就来。”

那罗延刚一抬脚,晏清源在身后叫住他:

“卢静的事情,你再敢多嘴,自己割了舌头。再有,顾媛华的丫头找来了吗?带进来。”

听得那罗延头皮滚过一阵麻,赶紧答应了,溜之大吉。

少时,那罗延便把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给拎了进来,往屋里一丢,正是洗月。她本十分机灵,察言观色最是拿手,脑子也转的快,此刻,被那罗延这么一扔,险些趴倒,一定神,就瞧见了一脸笑容可掬的晏清源。

明明他在笑,可饶是那股机灵劲,也耍不出来,人成呆子了。

“大将军……”洗月战战兢兢见了个礼,再不敢出声。

本来在府中一切安然无恙,要陪媛华去给老夫人诵经,不想刚出了月门,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人到了哪儿也不知,看见个凶神恶煞的那罗延,心中猜想清楚了,怕不是东柏堂,就是大将军府,惊的一身冷汗,知道自己这一趟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大将军寻她一个小丫头的不是做什么呀?洗月脑子乱的要疯掉,关节泛白,是捏的紧了,牙齿直打颤,都不知怎么挤出的那三个字。

晏清源直接对洗月道:“我要问的事情,说实话,听懂了吗?”

没有任何威胁,他的语调也寻常极了,洗月却吓得把头直点悄悄掐了自己手腕一把,一点也不敢犯迷糊。

“顾媛华,是不是收到过从晋阳来的信?大概是什么时候?收了几回?”晏清源往案前一坐,气定神闲审了起来。

洗月脑子一轰,暗道他怎么连这个也问?陆姑娘从晋阳写信他不该最清楚么?却无暇多想,把个眉头一皱,两眼朝上一翻,做出个苦苦思索状,到底是几个月前的事,回想半晌,才不太能拿得准道:

“腊月十七,还是十八那天,总之是没到小年呢,顾娘子收到了一封从晋阳来的书函,再往后,好像没了,奴婢知道的,就这些。”

晏清源心底一算日子,当下了悟,又问道:“之后呢,有没有见什么人?”

洗月顿时把头摇得跟打摆子似的:“没,顾娘子什么人也没见。”

“来人,”晏清源忽低喝一声,立下有个身影从廊下闯进门来,极为迅敏,洗月呆呆一望,晏清源已微笑着吩咐:

“把这丫头舌头给我割了。”

听得洗月膝头一软,再没了先前头在晏府的硬气劲儿,头叩如捣蒜,几要哭了:“大将军恕罪!奴婢这是犯了什么错,奴婢一定改,一定改!”

“说,顾媛华到底有没有出去见什么人?”晏清源话音刚落,侍卫会意,把洗月头发一拽迫她仰起脸来:

头皮扯得又紧又疼,泪花子直转,洗月只得从嗓子眼里细细冒出了把变形的声音:

“顾娘子偶尔上街,顺道会去探望她称‘卢伯伯’的人,将军虽不许,但娘子之前去了两回,也没说什么,这以后,时不时再去,将军便不管了。”

侍卫手一松,洗月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碎泪纷飞,头皮还在麻痛的余波里,身子已经抖如糠筛,畏畏缩缩地觑着晏清源。

“我问的是,她收过信之后,有没有去见卢静?”这几日焦头烂额,一日下来,多少有丝疲惫,晏清源不禁捏了捏额角,眉宇微蹙,脸上已经是个不耐烦的神色,洗月此时受了惊吓,答话也就跟着颠三倒四起来:

“没去,不,去了去了,顾娘子收了书信,就去见了那位卢师傅,奴婢只在马车里等着,其余,一概不知啊,大将军,奴婢说的是真话,一个字也不敢瞒大将军!”

最后简直是痛哭流涕了,嗡嗡作响,吵的晏清源头昏脑涨,烦不胜烦,手一招,对侍卫耳语几句,侍卫就把个还在不停叫嚷辩白的洗月拖拽了出去。

这边刘响把归菀带到,果然守口如瓶,一路上什么都不说,只按晏清源吩咐行事,人一带到,磊磊落落地走了,归菀本还担心不已,以为他要监听,没想到丝毫没这个打算,竟掉头去了,这才转身走到木栅前,似不敢相认,借着昏黄的烛光,对着那乌漆嘛黑的一团朦胧,唤道:

“卢伯伯?”

那团身影一动,分明是万般惊愕,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了脚步声传来也不以为意,此刻倏地睁开眼,拖着沉重的脚链手链,扑到木栅前,不能相信归菀会这个时候出现在地牢:

“菀儿?”

两人目光一碰,归菀立时泪如雨下,在卢静跟前,仿佛又还是那个寿春城里长大的小姑娘了:

“是我呀,卢伯伯,是我……”

卢静亦是个老泪纵横,袖子一拽,想要给她擦抹擦抹,滞了一滞,见她打扮形容干净整齐,个头也抽高了,分明大姑娘光景,唯恐弄脏她,收回手,只柔声安抚说:

“卢伯伯还能见着你,再没遗憾啦!”

他的语气里,却是有遗憾的,只是不愿再触动归菀伤心事,归菀抽抽搭搭止一下泪,强忍悲恸,说道:

“卢伯伯,我不要你说丧气话,等以后,我还想跟卢伯伯姊姊一同回江左。”

听她说着这些邈若河山的话,卢静心头酸苦俱涌,苦笑了下,归菀则轻轻把他乱发里的稻草拂掉,含泪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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