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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180)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晏清源微微一笑:“我几时答应的?我今日是第一回跟世子说起这事,难道有人冒充我答应的?”

被这么一反诘,秃突佳愣了,晏清源的确没跟他说过,这话,自然是从茹茹那里来的,眼角把人一瞥,看晏清源还是个和气面孔,脑子一转,遂也把姿态放软几分:

“大将军有这个心,我得同我父汗商议才能拿主意。”

他也学晏清源,来个翻脸不认人,把话往虚里吊,晏清源根本不理会这一套,只管继续道:

“我不觉得可汗眼下应该操心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分琐事,贺赖正结交西北诸胡,很快,他们就不需要你们送的战马了。”

秃突佳心头一惊,眼珠子瞪得老大:“大将军在说什么?贺赖敢背着可汗结交其他部落?!”

晏清源颇为同情地一叹:“也许是觉得可汗老了罢,人一老,眼睛不亮了,耳朵也听不清了,以至于家门口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把话说清楚!”秃突佳和茹茹一样易怒暴躁,此刻,吼起来,也没了个尊称,横眉冷竖的,晏清源懒得同他计较:

“金山的突厥,是不是你们的锻奴?贺赖靠来往酒泉的胡商结交了他们,突厥的狼主阿史那土门高兴得很,当即给了贺赖三十匹宝马、百余把宝刀,另有兜鏊铠甲不计其数,这些事,你的父汗都知道吗?”

一件件,如数家珍道出,秃突佳也顾不得晏清源是怎么知道详情的了,勃然大怒道:

“打铁的奴仆,也敢背叛主人!”

“家贼难防。”晏清源意味深长瞥他一眼,点到为止,起身把一身白麻孝服一整,要告辞走人的架势:

“那就请世子快些同可汗拿出个主意。”

话不啰嗦,抬脚就走,火气发完的秃突佳猛地回神,赶紧出来相送几步,心里虽早打定了主意,但嘴上还是要硬上一硬:

“等我问过父汗,再告诉大将军柔然的打算。”

不过,这一问,却是风驰电掣,两天后,秃突佳就遣人送来口信:柔然的可汗,答应了晏清源纳茹茹为妾,但另有要求,大将军府的后宅上下,不准待公主有妻妾之分,晏清源本人更如是。

晏清源身边围着一众相国府属官及诸位将领,他人在中央,把话听完,付之一笑,知道秃突佳再快也不能两日来往于大漠晋阳,也不拆穿,吩咐使者几句话,便打发了人走。

“阿那瑰肯让步,真是奇事!”斛律金一叹,目光不禁投向晏清源,晏清源笑了一下:

“我敢保证,阿那瑰这一回,即便不助我军,也绝不会再支援贺赖!”

说罢精神一振,扫了眼在场的几个年轻将领,多为元老子弟,一挥袖道:

“走,去西山围猎!”

见他兴致高扬,众人一脸错愕,如此正大光明地在父丧其间行乐,又绝非狩猎时节,除却晏清源做的出来,再无他人,李元之微笑上前打了圆场:

“将军们看不出世子其意何在?换上骑装,走罢!”

说走就走,将军们确实没看出他什么意思,只一行人浩浩荡荡,呼喝不绝,出大相国府朝西南一折,行约四十里地,就到了林壑纵横、蔚然深秀的蒙山脚下,这一片,是大相国生前携众将秋狩围场,晏清源未去邺城辅政前,也多来此狩猎,自是轻车熟路。

却也不顾众人目光,偏带上了归菀,不过给她头戴幕篱既遮尘土,又遮人目。

时值季夏初,虽有小热,却绝不闷人,蒙山一带反倒因有山脉作屏,满眼绿意深深不说,就是风袭面上,也是一阵松爽宜人。

众将入山,本聚在河边饮水悠游自在的梅花鹿,听得一阵马蹄子铺天盖地而来,倏地惊散,有一只,横冲直撞慌不择路地就撞到了照夜白跟前,晏清源一搭长弓,嗖的一声,便穿胸而过,那鹿应声倒地,不过挣扎两下,气绝身亡。

跟在后头的人群里,轰然爆出一声声喝彩,晏清源不为所动,不过莞尔,勒住照夜白,原地打了个转,四下一顾,一观地形,笑道:

“诸位,此处平阔,就从这开始!”

“世子爷,属下这就让人把野兽都驱到中间来!”刘响自告奋勇,李元之已经摇首笑道:

“你会错意了,将军们难不成还等着捡现成的?那还是狩猎吗?”

一语说完,引得众将哈哈大笑,这一番快马加鞭,引得人血液翻腾,多少能暂且忘却前线战事紧迫,忽听晏清源一声敕令:

“尔等各自为战,一个时辰后汇集于此,看谁射杀的猎物最多,我自有重赏!”

这一出口,几个年轻子弟拉着长哨振臂欢呼,一干人等,持鞭把马一拍,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山麓,眨眼的功夫,马蹄声远去,那团团身影也闪进了深林不见。

晏清源下马,同归菀就在附近溪边徘徊,归菀把幕篱一掀,入目的是地上那一团血污,死去的鹿,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正瞪着她,她把眉头深深锁住,目光一动,忽失声道:

“世子,这是头母鹿,它……”

是头怀妊母鹿,隆鼓的肚皮,显而易见,想必也是这笨重的身躯拖累得它方才躲闪不及,狩猎本要避开怀妊百兽,晏清源看了眼,无谓一笑:

“哦,我没在意,动作太快了。”

看他轻描淡写带过,径自朝溪流前去了,归菀一阵反感,默不作声跟上来,把袖管一卷,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中荡了荡帕子,那上头绣着的一对小鱼,就当真在水中嬉游了起来。

“唔,这才是鱼水之欢呀?”晏清源倾过身子,往她手底一凑,笑吟吟道,归菀立时飞红了脸,将帕子一捞,拧了两下,心里啐他一口暗道这人满脑子只有这事,起身就走。

手里帕子却被探过来的一只手,这么一拽,就落到了晏清源那里,他毫不见外地先往鼻底一嗅,得了芬芳,才一抹额头,擦了擦脸:

“我记得你之前绣过一方带木兰花的帕子,哪里去了?”

算起来,那方帕子,丢也有一载多了,不成想他竟然还记得,归菀便信口一答:“我也不知,许是哪一回出门丢了。”

“那是哪一回出门呢?”晏清源似欲一探到底,归菀把帕子夺回,复又蹲下来搓洗,那幕篱便显得有些多余碍事了:

“若是知道哪一回,我该找去了。”

晏清源帮她把幕篱挂起,那半张娇俏的脸,剔透如雪,又稍染稚粉,鼻间微微沁出的一把细汗,被那日光一打,也成了细碎的金色。

他盯着这张姣好的面孔打趣道:“丢了便好,我还以为你是送了情郎。”

听他三番五次地“情郎”挂嘴边,归菀心下不快:我有没有情郎难道你不知?稍一愣神,手底帕子顺水而去,晏清源倒反应迅敏,马鞭一勾,给捞了回来:

“不想要了呀,送我啊!”

归菀一想这帕子刚才被他这样擦那样擦,连带着脖颈,都一并抹了,心想你整日骑马外出一身热汗定臭烘烘的,不要也罢!遂把个细白银牙一咬,轻声说:

“我不要了。”

眉目间那抹嫌弃,虽一闪而过,晏清源还是看在了眼底,哈的一笑:

“怎么,又嫌我?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吗?”

他那幽暗的眸子里把个戏谑的笑一投过来,目光渐炽,很是放肆,归菀便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一时气闷,只能把话岔开:

“日头怪晒的。”

说着朝树荫下走去,早有刘响拿了两具胡床在茵茵绿草上一摆,归菀刚坐下,晏清源紧随其后,把扁银水壶一递:

“渴么?”

归菀嗓子眼早开始发干,却还是摇了摇头。

晏清源揶揄一笑,脸却板了起来:“如果是在大漠里,我给你水,你喝是不喝?”

归菀没有说话,顿了一顿,伸手接过水壶,一线清凉入喉,觉得肺腑里外都被浸得重得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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