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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219)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那罗延一搔脑袋,却很忧愁,掰起手指头把那些个过往枭雄们一个个扒拉出来:“当年后赵的石勒石虎、前秦的苻坚、道武帝、太武帝哪一个不是说召集大军,就能调动几十万甚至百万人,都也没能打过江呀!柏宫带着八百残兵,就算有了豪强们的支援,恐怕也难敌梁军。”

这话,不无道理,这一串人名哪一个不是一时豪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也都尽化尘土了,可他们的雄心壮志却薪火不灭,传承下来,到了当下,也还是一时豪杰人物的枕上美梦。

晏清源微笑沉吟,把文书一覆,慢慢揉起了两边太阳穴,眼眶子的酸胀纾解几分,复又睁开眼,莫测笑了:

“不错,多少英雄,只能望洋兴叹,一个柏宫,建康上下没有人会把他那八百残兵当回事的,”他诡异一顿,“也正在此,淮南也好,建康内部也好,人人都会想在他身上捞取好处,他要是八万人陈兵淮南,兴许,反倒不能成事。”

那罗延听得似懂非懂,忽灵机一动,嘿嘿试探:

“世子爷,咱们能不能也从他身上捞点好处?”

晏清源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不过,不需要捞,等着他送上门来。”

说完,目光一转,拂袖起身,站到墙壁前往那舆图一定,不觉又微蹙了眉头:

“晏岳慕容绍从三月伊始围颍川,快三个月,十二万大军,一点进展都没有。”

语气中,责备的意思露头,那罗延也听的心头一愀,一想起当初大相国攻玉壁,生生折损七万,那个万人坑,如今坟头草都该尺把高了吧……他一个寒噤,阻止自己再想,讪讪地想打个圆场宽晏清源的心,又自觉没什么说服力,只能把唾沫一咽,支支吾吾道:

“毕竟是贺赖手底下第一守城高手,难攻也是常情。”

打柏宫,也不过就是三个月的事,晏清源对着舆图深锁眉头,转过身,即刻提笔去书给晋阳,再度往颍川增兵。

哗哗的钱粮直往河南淌,被世子爷这么大笔一挥,就都没了。

那罗延伸长了脖子直瞪眼,暗道这又得是几年的积蓄哇!世子爷平日里,虽比不得大相国素简,却从无豪奢浪费的习惯,唯独一件,战事上最舍得……

神思乱窜,忽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细乐,飘飘渺渺,他倒听不出个名堂,把迷茫的眼神朝晏清源脸上一溜,果然,晏清源显然也被吸引,狼毫丢开,静静辨听片刻,不知不觉的,唇角就绽出了个快慰笑意。

“世子爷?属下去瞧瞧,是谁在那……”那罗延话没说完,晏清源笑着摇首:

“不必,你去双堂一趟,问问二郎这一季度支的计薄他那里是个什么境况。”

那罗延本都应下走了,忽的灵醒,转头问道:

“世子爷,那萧器还送不送回江东啊?”

显而易见,老菩萨回函里是一口答应了交换,否则,许僧也不会有进无出,柏宫也不会扯旗又反,那罗延话虽这么问,实则关心的,另有其人,晏清源却只是付之一笑:

“南边没能把柏宫给我送来,先前的盟约,自然作废,这群闲人,看来我还得继续养一养,再说罢。”

那罗延长长地“哦”了一声,欲言又止,不大死心,先打个幌子:“世子爷,你一直都说萧器他就是个纨绔子弟,还留着干嘛呀!养久了,万一他,居心叵测的,可就危险了。”

余话不提,很有深意地看了看晏清源,期盼他能领悟似的,晏清源毫不在意:“他?你太高看了。”

一听这话音,那罗延趁机而上:“陆归菀也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呢,不照样伤了世子爷!这些南梁来的,就没一个安好心的!留着就怕成祸害,世子爷,你还没吃够那个陆归菀的亏呀?”

说完,眼巴巴看着晏清源,暗暗发急,陆归菀在那晾也晾够了,要说这个把月,是还等着南梁的消息。眼下,尘埃落定,世子爷还等什么呢?恐怕,那个怜香惜玉的心又死灰复燃了!

晏清源面上一点端倪也无,却也没有否认,把文书一推,看他一眼:“你先去罢,我心里有数。”

说完,撩袍出来,信步一走,在犹如绿嶂的梧桐树下负手站定,笛声幽幽,是从梅坞方向传来的,丝丝缕缕,在耳畔萦绕,晏清源微微笑了,顺手拈起落在石桌上的一朵浅紫梧桐花,转了一转,不由吟道:

“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

紧跟着,喃喃自语:“原来还会吹笛子,好一曲《梅花落》。”

说完,眼前浮现出那张妩媚鲜妍又纯洁似雪的脸来,算了一算,两人竟近月没再相见,他回府里的次数,明显频繁许多。

于是,手一招,那正脚不沾地忙着给换茶倒水的婢子赶紧跑过来,诚惶诚恐地等着他吩咐。

“昨天那几个西域商客送的胡琵琶给我拿来。”

见他似突发兴致,婢子应话刚要跑,晏清源又喊住她,吩咐说:

“去问问,谁给她弄的笛子?”

说完,不等婢子问,自己倒先醒悟了,“我说的是陆归菀。”

作者有话要说:《梅花落》是汉乐府横吹曲之一,出名笛曲。

另外,南朝诗人鲍照有《梅花落》一诗。

再有,胡琵琶在北朝时期非常流行。

第145章 念奴娇(14)

一曲既毕,归菀慢慢放下碧笛,幽幽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如梦呓语:

“小时候在会稽,爹爹给母亲常吹古曲,这一支,是他们最爱的,叫做《梅花落》。”

她万分恍惚,好像双亲不在,一会儿是真的,一会儿又觉得是假的,她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爱流泪,也并非日日夜夜都在思想此事,只是,某个瞬间一袭来,人也呆了,呼吸也不跳了,等回过神,倒还可以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到底人死了,意味着什么,归菀现在也没有太清楚。

看她一语完了,人又魔怔,秋芙看得满心不忍,犹豫着怎么劝,却见归菀面上忽又浮上丝若隐若现的笑影儿:

“秋姊姊,你把咱们的包袱收拾好了吗?”

包袱?秋芙一愣,心底酸涩得没法说,那个包袱,近月前就收拾妥当了,一些细软几件衣裳,倒没什么特别的,归菀那天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临行前会去求晏清源,带她和花芽一道走,后来,就再没了音信,包袱倒反复倒腾了几回,摸了看,解了系,不嫌麻烦。

一转眼,淮南都该要入雨季了,秋芙心里一琢磨,觉得事情没了什么盼头,暗地里焦急,也没办法,此刻,努力换个笑颜,怕冷了归菀的心:

“陆姑娘,你放心,该带的都带齐了!”

说完,有点不大确定地试探她:“你问他要的那口箱子,是不是没给?”

归菀把额发慢慢一抿,垂了眼睫,情绪遮挡得一干二净,用一种轻轻柔柔的语调启口:

“嗯,他不愿意给,秋姊姊,这些天我想明白了,他这个人,看上的东西是不会松手的,我没本事拿回来,既然这样,就留他这吧。他是真心喜欢的我也清楚,我原来总觉得那是我家的东西,其实不然,如果能有人好好护着它,文脉不断,留于后世,也算完满了,不必拘于哪家哪姓。”

听她语气,像是释然,秋芙略觉惊讶:“陆姑娘,你真这么想?”

归菀抬首,冲她粲然一笑,眼睛里分明有莹莹泪光:“虽然不舍得,但一想到它还留存于世,在他这里,比跟着咱们南下倒安全的多,我也挺高兴的。我刺了他一刀,也算为爹爹报了仇,可惜我力气不够怪不得上苍没给我机会。”

说完,那红唇微微一颤,就眨出了一行泪,归菀掏出帕子迅速一擦,深吸一口气,对秋芙说:“我去问他,陛下的使者带来回函没,咱们什么时候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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