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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80)

作者: 蔡某人 阅读记录

两边自觉给晏清源空出片地儿来,那罗延只觉世子爷未免太扎眼,不觉提高了警惕。

晏清源却浑然不觉,只是抖了抖手中契据,仔细两相一对照,面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变得浅淡,不动声色将契据递还了回去。

第58章 千秋岁(5)

眼见苗头不对,那罗延一愣,这边晏清源解了腰间玉饰,笑问道:

“哪一个是后来的?”

精壮结实的这一个,立马站了出来,晏清源手一扬,这人稳稳接住了,翻过来,调过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脸一抬,那罗延就看出他想要钱的意思,倘不是世子爷还一脸的云淡风轻,早一脚踹过去了。此刻,却也只能在晏清源的授意下,将布袋一翻,掏出一把钱来,叮叮当当撒在案头,不顾身后忽爆出一声声喝倒彩的,和晏清源两个,挤出了人群。

“世子爷,一个摊位,两份契据,这是有人手伸到市税上来了。”那罗延一针见血指了出来,这半日,晏清源那双眼睛里头,早就变得森冷阴沉:

“回头把中尉请过来,我有事情要和他商议。”

拐进一间小巷,在一不起眼的别院止步,那罗延上前叩了叩门,好半日,才摇出个耳背眼花的老仆来,那罗延手嘴并用,一点也没闲着,终于弄清楚老工匠是去了家小馆子,不得已,和晏清源又折回再找。

走到半途,忽听对面楼阁上传来一阵娇声笑语,引得晏清源驻足抬首,那窗口,正有两个女孩子探出头来,一个执扇掩面,一个捏帕挡口,露着的半张脸面,恰似彩云遮月,欲透还隐。

见晏清源的目光投过来,两人又是好一番窃笑,其中一个大胆的,拈了枝早开的迎春,就丢到了晏清源脚下,邺城这样的女子,并不罕有,晏清源微微一笑,踩过花枝,往前去了,没走几步,转过头来,似乎有话问那罗延,那罗延眼睁睁地看着他目光分明一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心里纳罕了一路。

找到此间酒馆,客人不多,老工匠坐在临窗的位子上,正眯着眼咂摸着小酒,晏清源要了酒菜坐到了相邻位置上,那罗延则径自往老人身旁一坐,也不管他多惊愕:

“有件事情想请教,这刀上纹饰是老人家的手艺吧?”

晏清源一面呷着清酒,一面留心老人神情,眉头一扬,同那罗延眼神一碰,那罗延随即转头笑看老人:

“找您来做这宝刀的,并且不让您外泄的,他给多少,我会给的更多。”半个字废话也没有,说着拿出重金,轻轻推到老人眼前,笑的忽就变了色,“老人家,今日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钱我就放这了。”

老人听了这话,低下头去,好一会无言,慢慢抬起头来,一把苍苍的声音:

“这个样式老了,是孝文皇帝在洛阳时,时人喜爱的宝刀,去岁入冬前,有人确是来找到我,付了定金,要锻造几具七星宝刀。”

那罗延眼睛滴溜溜飞转,见机瞅了晏清源一眼,捕捉到那份锐利,咂了咂嘴:“洛阳啊?那确实是老早的事情了,有意思,”说着话锋猛然一转,“老人家在禁宫多年,听来者口音相熟吗?”

话问的十分狡猾,这老人含含糊糊不置可否,只嘟囔一句:“都是北地的口音,哪分什么相熟不相熟。”

晏清源一个眼神丢过来,那罗延便不再问话,利落起身,给酒菜付了账,和晏清源一前一后出了酒馆。

牵过马,晏清源踩蹬一跃,一扯缰绳,不往东柏堂去,却安排那罗延找度支司下属的人将那两张契据要来,送崔俨家中去,说罢低喝一声,驾马而去,那罗延扭头一瞧,正是中尉府邸的方向。

今天虽有风,日头却晴好,崔俨正指挥着家仆们搬书,摆了一院子,哗啦作响,晏清源未让人通报,径自走进来,看崔俨忙的东一头西一头,家仆有不利索的地方,崔俨便疲于往来,忍不住顿足骂两句“蠢货”,亲自给铺开摆平了,珍之重之的,还要拿衣袖拂一拂。

晏清源俯身随手一拈,入目的,是一本《左氏春秋》,署名处,则为一行中规中矩的楷书:晏清河抄本。

手底翻了两页,晏清源复又放下,一手持柄,马鞭掂在另一掌心间,笑吟吟地踱到了崔俨身后,朝家仆们打了个手势,周围一下安静下来。

崔俨正觉纳闷,一起身,看家仆们个个噤声不语,耷拉着个脑袋,毕恭毕敬的,再一转脸,面上顿时变作惊诧:

“大将军?怎么这个时候屈尊下顾到属下的府中来了?”

晏清源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马鞭,笑着看了看四下:“我吓到中尉了?难不成中尉背着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崔俨到底跟他几载,这个时候,语气看似寻常,那笑眼也寻常,可期间微妙的一点点不同,崔俨都领会得一清二楚,一时不知他意指何处,也就笑着打了个哈哈:

“我如今一出门,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杀气,只怕御史台叫人给拆了去,明面上都且要过不去了,大将军不妨再教一教崔俨暗地里的本事?”

他这一引,引到御史台开始弹劾权贵的事情上去了,半真半假地埋怨了起来,晏清源听得哈哈一笑,看他丢了书,便抬脚跟着到听事里去。

“我今日来,正是要跟你说一样见闻。”晏清源如在自己家中,一点也不见外,大喇喇展袖一坐,神情虽自若带笑,可总又叫人觉得却稳如泰山,整个人,坐在那里,自成气度,每见他如此,崔俨便觉那股隐约的逼人气势,无形透了满室。

听了半日,寿康里的事,来龙去脉一弄清楚,崔俨虽没见到那契据,心里也猜出了几分,索性直截了当问道:

“除了官印,还有谁的印在上头?”

“大相国的老知交,咱们的百里司空,又新迁了太尉,只怕除却这一事,来送贺礼的也不在少数。”晏清源哼哼笑出一声,百里子如公然受纳之事,他不是不知道,因大相国早年纵容之故,朝中四贵横行,也不是一时两时之弊。

只是,这一回,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直接跟度支部抢钱,搅的寿康里一片乱象,还是让晏清源大长了见识,仔细一想,怕不止一个寿康里,对崔俨说道:

“其他几大里坊,你都着手去查一查,我看他也不怕撑死了自己。”

弹劾百里子如的折子,已经上呈一段时日了,照晏清源行事风格,早该将他禁于尚书省,可开春后,按大相国意思,百里子如任北道行台,视察幽州地吏治政情去了,弄得邺城里雷声倒大,落下来的雨点子,离百里子如倒有一万八千里。

崔俨一直不懂为何此时将百里子如放出去,心道大相国既将世子推到前台,元会一聚,父子两人不会不私下说通开春整顿吏治事宜,怎能在这个关口,先将最四贵之首给放了出去呢?

难不成,大相国到底心存旧情,拉不下这个脸?

他那一副心事的模样,晏清源看在眼底,手在几上叩着,嗒嗒作响,一笑说道:

“上至郡守,下至里长,他这次巡检,都有黜陟之权,司空这几载,在功德簿上都要躺成老僵尸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幽州怎样作威作福,这样,我遣个人过去,到时御史台闻风奏事。”

经晏清源一点拨,崔俨似悟出些什么,看他眼前茶水不动,忙给换了新茶,晏清源倒不甚在意,随便呷了几口,脑子里一闪,微微一笑问道:

“我昨天丢的那块帕子,后来又觉可惜,再去寻,却不见了,中尉可曾留意一眼?”

没头没脑的,问的崔俨一怔,将昨日围场的事在脑海里一一过了遍,不知晏清源这又是想说什么,捋了捋胡须:

“当时侍卫们卷的漫天尘土断草,风也不小,会不会是被吹到哪里去了,”说着一顿,茶盏端在手里半日不动,“一块帕子而已,大将军从不在这细枝末节留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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