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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长渐(3)

作者: arty 阅读记录

旁有路人论了这新科状元不愧为已逝的前大学士之子,方及弱冠,却早有才名在外。今见之,果是风采炳然!

长渐啊,朕也曾有那一次是在人群里仰望了你的。

初闻了你姻约于身的那般狂躁愠怒,当即诏遣了那待嫁守阁的昭诚郡主,一生远远婚了岭南去——那是朕第一次失了为君者的自持,放纵任性。

此后二三番坏了你婚配的打算,明诏暗示的。你不会不懂,却依旧风轻云淡,泰然自安,认真尽了臣子本分的行素。

便是越发合了朕意的性子,无法放手。

步步拔擢,见你上朝的位置渐近了。唔,长渐,且抛开私心,你的才智,原也当常伴朕左右的。

只是单纯的左膀右臂,于朕远远不够而已。

惯了朝上于高处微倾寸许视线,越过左首几位皇叔,扫你沉静的侧脸。一眼,再一眼。

倒不曾料你升了大学士,竟就立同晚昀杠起来。

有趣。

你那逝去数载的父亲可还有几个门生肯随了年轻资浅的你么?

而晚昀他,陈阳侯,大将军,皇后长兄,佐了朕君临天下的大功之臣。权倾朝野,树大根深。

却依了什么和人家斗?

你躬了身,拘起玄暗深沉的的袖服,声音平平:“臣下所依,惟圣上耳。”

大笑,绕过书案抚了你手,隔了绸袍感受那形态完美的十指。

却见你轻退一步,冷冽冰清,“万望陛下不曾会错了意。”

惟有望了你翩然的背影,无言。

以为三两言语便算提点了朕么?

笑话。

北方那班游窜蛮夷偶尔侵扰也罢,这次居然杀我城防、夺我雄关。不能再忍。

晚昀这几年是骄纵得过了,今次倒谋得好计策,荐了你兄长往关外为使,敲山震虎示了威。若成,还顺带可除了常挑他过处的眼中钉。

虞竑是才德俱佳的贤人,却非如你这弟弟可做得能臣。太过刚正又惯了直言,如何长久?当真就中了算计罢,激昂志气的应了呢。

“长渐,怎么看呢?”懒懒问了。

你抬头,我第一次见了那眸子里跃跃斗志的焰火,良久却按捺然烬,居然温声应道:“臣以为,甚好。”

收束了拳,“那便虞卿去罢。”

不知你留了什么妙计,又劝慰了什么,竟真令你那执拗的兄长放低了姿态,赚得那帮子没开化的蛮人诚悦臣服。

这局,当真又是朕输了。

长渐,你好,真的很好。

后得了飞秋的鸿书,言晚昀正酝酿了除掉虞竑,掷在一边。且任他胡闹,不想得了鸟尽弓藏的恶名,便待他惹了民怨,万众激愤罢……

月余是虞竑恶疾猝逝的消息,遣了王安告慰,顺带捎话与你,“虞卿撇下孤妻幼子,可需朕体恤了忠良,诏那孩子入宫,做太子临儿的伴读?”

伴君伴虎,你不会不懂。飞秋说你爱侄如命,果然是朕灵锐的暗探卫长,总知晓什么是朕需的。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非是几番接兵,迫了朕放任性情时,长渐,你就是躲不过的。

果是殡后归朝,便入宫单禀了侄儿顽劣,不堪隆恩。

这次欺身下去,得了你主动迎合,那两痕常逸了浅笑的轻红,比期待里更加可人……

征服了么,借着为君者的特权?

内心渐不敢确定,因你前前后后,依旧是那风浪不惊,宠辱过尽的安和。

焦躁暴戾了,夜里招你来侍,便点点加了侮虐,次次探索你这逆来顺受的容忍极限。

直至那次过得太多……

三日里惶恐不能自持,杖责遍了太医院,因无人敢保一句你不会有恙的话来。

罢朝守榻,恍是离别渐进了清晰眼前,连着从骨缝里丝丝抽离的疼痛,远非切肤所可形述。

终是见你转安了,不能自已紧紧拥了抱熟的肩臂,瞬就安然入眠。

不能失去,朕明了了。于是再不得那般荒唐。好好待你,我们当长久的。

倒也慢慢见了你态度转圜,原来你也爱作了小把戏揶揄人的,那时可以掩了面,只露弯弯的眉峰眼波,便觉失了威仪如何,这山河万里,惟此处是值了贪恋流连的风景……

那日枕边闻了你喟然轻叹,“得这江山安泰,便可归耕田园了罢。”

忽就觉得这晚昀还是不可除的……

要江山安泰么,便把些政务都交了你做罢。

先皇曾告诫朕,为君者,他人都是不可尽信的。

可是朕尽信了你,因为你不是他人,你是朕的长渐。

朕的长渐,这四字萦在口里,胜过膳房任意珍馐,让人顿觉得了这世间无可伦比的餍足。

朕的长渐。

龙年会试照例是你主持了,礼部遴选来最终呈上的卷子,与你对坐长案共携了朱笔批示。

嚼惯了你的锦绣文辞,每次摊了卷张,先见那淡远的字迹,如青莲徐绽眼前,品读回味了,更是口中余香,清歌萦耳,三日不绝。

相比眼下,顿觉太多文字不能入目,都是满心趋向功名之辈,糟粕多,真材鲜少。

抬首见你斜行上眉鬓的旖旎,流彩四溢弥散开来,漫着柔和的微光。

不忍相扰,及你终舒口气,指尖摩挲了那薄薄纸张,恋恋不舍放了。

问原因,却见你神色瞬息黯淡,道读得这一卷刚直文字语言,宛似亡兄。

手顿了,心虚,扫一眼那卷张的名头。方平,端的好生俗直。

“晚昀谋了家兄,瞒不过皇上的暗卫罢。”

讷讷无语。

你指尖抵了额前倦倦支在案上,良久,轻声叹:“我懂,虞家无力自保,怨不得皇上。”

越发惶恐,四顾言他,连卷张尚不曾看,乱询道:“既得你赏识,可要点了这方平状元?”

是你冷笑,“倘真如我兄之性情,要推来风浪前端,是谋了他命罢。”

遂内定了探花,在朕尚未亲阅了那人的文字前。

及真殿上见了,那方平倒人如其名,相貌言辞平淡温吞,不显山水,全不似你那兄长志气昂扬、刚劲直率。

失望么?长渐。

后这般问了你,却得别样回答,“天然质朴,呆而不迂”,复论断曰,“天然呆。”

贴切,不愧是朕的长渐。

见你率性扯了纸,泼墨挥毫,寥寥数笔,勒出只憨态迟缓的乌龟来,带了点顽意的笑,“像这个罢。”

像么?朕倒不觉。

不过长渐你若喜欢……翰林院倒有着了暗绿朝服的位子,又是个无甚风浪的地方,养个闲人博你一笑罢。

渐渐得了飞秋来报,你与那人日趋亲近。初尚不以为意,久却难免郁结,掂起不经意的语气,询那方平可真与你兄长相似了么。

得轻巧回答,“与家兄大不同。景寰是景寰,妙人。”

妙人?便诏了方平来,见他匍匐余地,微薄谦恭,只晓得应声诺诺,寡索无味。惟能说,耐心尚好。

这人,可哪里得了你青睐?朕好生不解。

你言笑晏晏,讲景寰聪慧剔透、温雅良正。

可说那人在朕面前藏了拙?

起了兴致,多叫方平来瞧,见他面色茫然的恭顺。着飞秋查了,居然在个闲职上也尽力呕心,补复了许多珍贵古籍来。

忽就晓了你欣赏方平的缘由。纯质素净,有自知,无野心,的确是一种别样的聪慧剔透。你我均扰扰于这纷繁俗务里,断没了机会得那人的坦荡闲适。

艳羡,甚至妒忌了的,当有人占据了你魂魄里需渴却永不可得的那么多美好。

放下心,你也不过就存了同样的念想接近那人罢。

有些事情,知错就已晚了。当你提了那人眉宇满是恋恋的温柔;当伏上你身,你闭了目隐隐的忍耐。无间亲密里,画出渐深的沟壑,两个世界就分隔开来。

长渐你……可还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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