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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娼(115)【CP完结+番外】

作者: 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阅读记录

这种伪装不过是走个过场。重要的是投出去的大把银票,为今日可能长不过半个时辰的相见,曲同音无疑下了血本。

到了私阁门口,领头的一个手势,周围虎贲军纷纷撤走。

曲同音本想留下,怎奈文公子单单一个眼神他就全数读懂,只好也走得远远的。

渊澄还是没个整齐装束,模样懒散,盘腿坐床榻上,端着一册书,双眼无神,根本就是在发呆。倒也听见屋外一阵脚步声,却是无心理会谁来谁走。

门口倏忽出现一个人影。

他随意一瞥,那眼神仿佛活了过来,瞬间光芒万丈。

却须臾间黯淡,频频眨眼,渐渐眼底腾升惊惧之色,忙翻身下榻,赤着脚大步如飞,压着嗓音急道,

“谁叫你来的?曲同音吗?快离开这…”

说话间双手举放不定,无措地碰了下银色铠甲做了个推的姿势。

一别四年余,再次见面他却来不及将人看清楚,唯一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人不能出现在这里。

文无隅不知作何感想,呆站了会儿,嘴角斜勾出个差强人意的笑,

“王爷别来无恙。”

渊澄立在原地,仍有点懵,眼睫半垂微微颤动,

“我很好。你呢?”

“我也不错。”文无隅脸上带笑,把臂弯里的小酒坛递给他。

渊澄一瞬诧异将其接住,却见文无隅开始脱身上的盔甲,不禁眉头深蹙起,

“你不该来京城,曲同音的话怎么能信。”

文无隅将盔甲脱下置一旁,身上鲜衣华裳,站姿笔挺,精神抖擞地笑看他,仿佛在应证自己那句过得也不错,腕间的砗磲手串若隐若现。

他看向渊澄薄衣下的手,“王爷试图自尽不假吧。”

渊澄自是瞧见那手串,垂眼看了看自己衣袖,手缩了一缩,

“不假,不过不是因为你。”

文无隅转身关住门,顾望一周,

“我知道。怎么连张桌子都没有…坐这儿吧。”

挑的地方正是阳光浅游处。两人相隔尺许对坐。

“王爷选择自尽,想必已把这人世看得通透。”

文无隅启开坛塞,先饮一口,递出去。

渊澄接过,也灌一口酒。他对文无隅的到来全无准备,难以揣测时过经年他来此何为,便自觉默声听他说。

毫不觉察自己那份寡淡已悄然消褪。

“可王爷不觉得这个死法太过憋屈,有失身份。”文无隅继续又道。

“那你以为怎么个死法体面呢?”渊澄问了一句。

“比如,被仇家暗杀、毒杀。”

文无隅说这话时正经无比,真像为他死得其所出谋划策。

渊澄哑然失笑,“有何不同?”

“王爷这种自尽,一非舍身取义,二非扶危济难,纯粹是懦夫行径。”文无隅如是解释,“而若死于仇家之手,一则因果有道,二则勉强能博一个大义之名。”

渊澄有些啼笑皆非,“死也要想这么多,你还真是你。”

文无隅唇边勾起一抹讥嘲,“王爷不也还是王爷,江山拱手,至死也要保那错的人。”

渊澄被他的笑刺到,愣怔片刻,凝视他,“这话何意?”

“家父究竟死于谁人之手,王爷打算把真相带进坟墓里去吗?”

文无隅气息微涌,眸光带着怒恨盯着他。

将才相谈如是闲趣的气氛瞬间变成对峙之势。

渊澄默默垂下眼帘,眉目平和,看不出什么波澜,他好像有点明白文无隅此来的目的,一会儿他低低道,

“我是为你好,你拿什么和他斗。”

文无隅冷嗤道,“为我好,这话王爷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是真为我好,还是惧怕夺回的江山再陷动荡,枉费辛苦?你彻头彻尾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谈什么深情。”

渊澄抬起脸,淡定如昨,“我是不配,也早已悔悟。而你所谓的逆道而行强为不得,又是否出自真心?如今看来非也。你不过是个伪道者,假借其名欺人罢了。”

文无隅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

“我修的是心德,不是遁入虚无、屏弃七情六欲。”

渊澄嗤笑一声,心中五味翻杂,

“最惯诡辩是你,什么都由你说,什么都是你对。”

说着提起酒坛子一顿豪饮,似是被欺骗了这久才察觉,举止间透露着愠意。

文无隅冷眼以待,渊澄饮罢深喘一口气,神情倏变凌冽,寒了声发问,

“你想怎么样?”

言辞的争锋相对,好像把各自丑陋的面目揭露无余,赤坦坦摆在两人面前,万分惹人嫌恶。

气氛至此犹似剑拔弩张,目光如冷箭毫不吝惜地刺向对方。二人心中恶气横生,昔日情意纤毫无存。

文无隅气势咄咄,“王爷还寻死否?”

“死不死与你何干?”渊澄对道,不是气话,而是拒之千里的冷淡。

文无隅无声笑起,“干系很大。我身后跟着无数亡魂厉鬼正看着你,你闻不到那已经腐臭的怨气吗。”

什么自尽是懦夫行径,寻思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就是为名正言顺地杀他步步铺垫。渊澄这些年混沌的脑子这一刻无比的灵光透彻,打斜眼睨他,

“你干脆说,要取我性命就行了!”

“是,冤枉你了不成?”文无隅字字铿锵。

“不冤。因你而死的人也不少,你愧不愧呢?”渊澄冷声反问。

“谁人因我而死?王爷气糊涂了吧,说话如此不着边际。”

“我不生气,这辈子没这么冷静过。闯牢劫狱那些江湖中人,他们的命不是命?”

渊澄郑重其色,严肃又认真。

文无隅噗嗤一声,笑不可支,眼角竟逼出泪来,断断续续说着,

“你、好不天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收了我的钱,就有赴死的准备。谁会干赔本的买卖,他们都是闯荡江湖专做杀手行当的亡命之徒,比任何人都计较得失。”

笑声停息之后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奚落。

渊澄狠狠撇开眼,膝上双手轻轻攥拳。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苦楚不堪言。

这个人冷血倨傲的一面又现,一股刻薄劲还是那么的恶劣可恨!

一时间满室悄静。缕缕阳光无声游走,被酒坛隔断了一片,余晖偷偷把温柔藏进了酒里。阴晦之气各据一边,兀自沉沉。

好是一会儿相看两相厌的气氛。

渊澄死灰复燃一般的心绪经历短暂的跌宕起伏之后,宛如烈火燃尽奄奄息灭,再抬脸,神色既成无风无澜的平静,

“我们做个交易吧。”

文无隅一副洗耳恭听模样,直视不讳。

“我死不足惜,但你若无万全把握,切忌轻举妄动。”

“王爷果真大义,气度之非凡举世无双。”

这是在拿反话嘲讽他,渊澄听进耳却不放心上,淡淡道,

“人活着总该有所求,而我所求得遂,已是无憾。天下永远不会是一家之天下,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你若迫不及待不惜舍己之命也要为父报仇,我也无从拦你。将死之言,听不听在你。”

文无隅微微垂首,眼帘半掩,神情不露心绪,过了会他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放至酒坛边。

渊澄却还有一番闲情逸致,将瓷瓶拿到眼前细细打量,瓶身釉色纯白剔透,内嵌花纹乱中有序,看不出什么具体,更似一种图腾,着色是别具一格的蓝灰色,这种特意做得如此独到的小物件绝非中原产物,所盛之毒也恐非凡品。

可见他这几年所去之处遥远,可能跑到了外域。

“不介绍一下?”渊澄一丝诧异,这小瓶子握在掌心居然不生温。

“此毒名为封情痴缠,和砒霜鹤顶红之类无甚区别。”

“风情痴缠…”渊澄轻声复念,不觉一笑,“明明是毒药,偏取个烂俗的名字。”

文无隅也笑了笑,“因为制这毒的也是烂俗之人。”

渊澄凝眸看去,话将脱口又咽下,化作一息轻叹,抬手开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