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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230)

其实真正说起来,这三斗玉米的事情,就算是传出去也是无妨的,毕竟是罗家人自己的玉米,决定要留一些下来自己吃也是他们自家的事。

今日上午罗用磨玉米面的时候,当着那几个村人的面,姑且也就退了一步,后来被他给瞅着个机会,该藏他就藏了,既然藏了,便也不怕别人说什么,若是果真有那般不开眼的,那罗用到时候便也只好叫他们尝一尝棺材板儿的滋味。

总之,今年罗家就只有这三斗玉米可吃,五个肚子五张嘴呢,其实也不够什么的。至于卖钱,那还是算了。

罗用现在觉得欠些外债也挺合适的,主要特别安全,欠那一屁股债在外头,哪个缺德冒烟的要想弄死他,那些债主首先就不能答应。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罗某人现在也是有点明白这句话的真谛了。

第175章 胜败乃兵家常事

罗用这一回在借玉米种子出去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忘了他的那些弟子,虽然现在他的不少弟子都在外面办水泥作坊不在村子里,但他们的家里人可都住在这边呢。

罗用这二十几个弟子迁到西坡村来居住以后,在羊舍那边,便多出来二十多户人家,俨然已经是一个小村庄的规模了。

又因他们这里做着买卖,每日都有一些商贾小贩来这边买货,又有不少挑水泥的脚夫从他们店铺前面的水泥路上往来不绝,所以就算是身处在乡下地方,也半点都不觉冷清寂寞。

“店家,给我打五升酱油。”这一日下午,外头艳阳高照,在羊圈略靠西坡村这边的一间小铺中,迎来了今日的又一个客人。

“哎,来啦。”看店的是一个身姿略显丰腴的老板娘,她原本正盘腿坐在炕头上,用一根签字戳着一块羊毛毡坐垫,这会儿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土炕上下来,笑盈盈招呼那年轻小贩:“怎样,前两日那五升可是全卖完了,我家这酱油做得不错吧?”

“这才到哪儿呢,听闻你们现在卖的都还是罗三郎从前做出来的酱油,你家做酱的手艺究竟好不好,怕是还要再过一段时日才能知晓。”那小贩摘下斗笠给自己扇着风。

“也不是拿过来就能卖,我们自己也得侍弄呢。”老板娘笑道。那每日搅酱晒酱的,罗家人那是做熟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他们刚刚接手这活计的时候,心里老没底了,那大缸大缸的酱油,若是弄得不好,一坏可就要坏一整缸。

一升酱油两文钱,这小贩买了五升,老板娘便多给了他半升做添头,这也是罗用他们从前留下来的惯例。

那小贩付了钱,又挑起担子到下一家去买腐乳,在罗家羊舍这一片,每家店铺基本上都只卖一样物什,他们每回过来买货,往往都要跑好几家店,麻烦是麻烦了一点,倒也清爽。

待客人走后,那妇人又坐回到土炕上,继续戳她的羊毛毡坐垫。

这妇人便是杨四郎的妻子刘氏,当初改进戳羊毛毡工具的人就是她,现如今他们一家人也搬到了西坡村,杨四郎做羊毛毡的手艺好,每日都在自家后院做羊毛毡,他妻子就负责戳羊毛毡兼看店,每日挣些卖酱油的钱便已足够生活,两口子做羊毛毡的工钱,大抵都是要存起来的。

“方才又有人过来买酱油?”杨四郎这时候也从后院出来。

“可不,买了五升呢。”现在他们卖的酱油依旧还是罗用从前做好的,于是这卖酱油得来的钱,大多要给罗用送过去,五升酱油十文钱,罗用得九文他们得一文,每日里做个两三笔买卖,一家几口人的吃喝便也不成什么问题。

“我去村里取些羊绒。”杨四郎说道。

“你去吧,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去许家客舍把娃儿都领回来。”刘氏念叨着:“就叫他们去学一下算术,一个个的竟都不知道回来了,日日都要等人过去喊,今日待他们都回来了,我定要说上一说。”

杨四郎摆摆手,径自往铺子外边去了,他这婆姨岁数大了,这两年真是愈发爱念叨了。

“你等一下记得拔两棵芥菜回来,今晚我们吃馎饦。”刘氏又在后边喊了一句。

“我知。”杨四郎扬声应道。

走在他家门前那条水泥路上,两旁尽是同门师兄弟们开起来的店铺,好些人这时候都不在家,铺子都是家中的老人小孩媳妇在看着呢,他们自己要么下地去了,要么就是在前边那几个作坊干活,近来又有不少人到别的村子去烧水泥,估摸着一直要忙到入冬去了。

杨四郎擅长做羊毛毡坐垫,他自己也有心想要往这方面发展,于是便没有再出去做其他活计,家里也没有正经种什么田地,就是开了一片菜地,又种了些许豆子。

他现在每天就是在自家后院做做羊毛毡坐垫,清晨黄昏的时候再拾掇拾掇菜地,家里那几个小孩也能给家里帮些忙,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家那些酱缸子搅过一遍,店铺多是他妻子在看,顺带还戳带羊毛毡坐垫,如此,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倒也安定怡然。

当然,如果他婆姨不要整天支使他做家务那就更好了。

像方才这般,让他去喊娃儿回家,顺便再拔一两棵芥菜回去,这也不算什么,杨四郎主要就是比较不喜欢洗菜洗碗那些活计……

“杨四啊,去师父那儿呢?”旁边铺子里有人与他打招呼。

“正是。”杨四郎笑着回应。

他们这些同门师兄弟之间,最近因为很多人家里都开了相同的铺子,倒是也存在一些竞争,不过关系大抵总还不错,并没有因为这买卖上的事情伤了和气。

毕竟就算做不了买卖还能做其他呢,跟着他们师父,出路总是不愁的。

杨四郎沿着这一条水泥路慢悠悠往罗家院子走,他这一整天一整天地窝在自家后院做羊毛毡坐垫,偶尔确实也应该出来走走。

在罗家院子那边,有一间专门用来放各种颜色的羊毛的屋子,那里面的羊毛颜色齐分量足,杨四郎隔几日便要过去一趟,就算自己手头上一时并不缺什么颜色的羊毛,他也乐意到那里去看一看。

他们这些擅长做羊毛毡坐垫的弟子们,其实个个心里都是很想要一间那样的屋子的,只可惜那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积攒出来,没有足够的资金,更是连想都不用想。

近来外头也有一些人说罗三郎欠债了如何如何,却也不看看他手头上的那些积攒,光是那满山坡的杜种树苗,都不知道要值了多少钱去。

县里头那些个先前借钱给罗用的,这长时间了也没一个人吱声,杨四郎他们这些弟子们寻思着,那些人八成还是在打杜仲胶的主意,也不知道他们师父心里头是个什么章程。

“哗哗哗……”杨四郎还未踏入罗家院子,便先听到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师父。”他喊了一声。

“哦,来拿羊毛呢吧,你自己去吧。”罗用这时候正站在他家院子里那个洗衣池前面,对着哗哗出水的羊皮水管,冲洗着一大脸盆白菜叶子,这玩意儿在这个年代叫做菘菜,瞅着也有几分不一样,吃起来倒是差不多。

“怎的这时候就开始洗菜?”杨四郎问他。

“早些把菜洗出来,一会儿就该做晚饭了。”罗三郎说道。

“……”杨四郎心道自己是不情不愿被家里的婆姨支使着做这些活计,他师父却是自觉自愿做这些活计,果然这就是师父与弟子的差距嘛?

“今晚吃什么?”杨四郎又问。

“馎饦。”罗用头也不抬地说道。

“……”杨四郎心说好巧,我家今晚也吃馎饦。她婆姨为了图省事,已经连续煮了好几日的馎饦作晚饭。

罗用最近也挺不容易,自打四娘五郎他们开始搞起了雕版印刷,整日都在那边铺子里忙活,原本说好的家务分工也没能继续实行,做饭洗碗洗衣服扫院子喂牲口,这些活计现在全都一股脑儿落到了罗用一个人身上,还好六郎七娘那两个没有掉链子,好歹帮他把鸡给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