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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24)

自己织布,总比拿麻线跟人换布划算些,再说将来等二娘四娘出嫁的时候,一说是个会织布的,人家也更喜欢些。

林家那边就有一台织布机,不过现在都是她那两个妯娌在织布,罗大娘刚嫁过去的时候,林母就让两个大儿媳教教这个新入门的媳妇,但那两人却不肯好好教,总说罗大娘手笨,学不来织布。

如今想起来,得亏当初没学会,不然现在哪能成天往这边跑,还不得留在家里织布啊,织布机那么大,又带不出来。

“会织布有什么好,织布机前面坐久了,脖子也不好,眼睛也不好。”罗用知她有些心结,于是故意这样说道。

“倒也是。”罗大娘刚刚还劝他打一台织布机呢,这会儿听罗用这么说,却又笑眯了眼:“她们两个既已跟你学得了这些个本事,也未必就得再学一个织布。”

几人说话间,外面先是传来一阵马蹄声响,然后又是几声低喝和马鸣。

罗用还当是马飞阳又来了呢。在他们离石县,养得起马匹的人家总共也就没几户,其中就数马飞阳和他最熟,前些时候他去县城帮人盘火炕那段时间,马飞阳就没少请他下馆子,然后罗用也给他家盘了几个大火炕,没要工钱。

“此处可是罗三郎家宅?”

罗用刚套上兔皮袄子从炕上爬下来,就听到一个健朗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趿着鞋探头一看,见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高额头高鼻梁,五官长得很端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英姿勃发的气势,他身后还跟着一人,从院门看出去,能看到外面好像有两三匹马。

“此处正是罗宅。”罗用忙迎出屋去,这一看就是个大客户啊。

跑马的汉子和种田的农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这家伙要说自己不是从草原来的,罗用肯定不信。

“阁下可是罗三郎?”对方问道。

“正是,敢问客从何处来?”罗用几步走到近前,这才看到院外还有一人,来人总共三个,马匹三匹。

“鄙姓赵,乃是朔州人士,听闻此处有一名叫腐乳之物,滋味鲜美,特来采买。”对方说明来意。

“外面寒冷,先到屋内坐坐吧,穷门小户,赵兄莫要见怪。”罗用说着就把几人往自家小卖部引,那三匹马也被牵到了院内。

四娘五郎见他们几个进来,就抱着小狗鸡蛋找大娘二娘她们去了,那间屋子的火炕也烧得很暖,不过要注意别让小六小七把鸡蛋给压了。

罗用先是抱了一些秸秆喂马,然后才进屋招待那三人。

小卖部里面那三个汉子,这时候已经被火炕迷住了,炕头炕尾都被他们摸过一遭,就连角落里摆着的一个破口的坛子种着的几棵大蒜,都被他们好生稀奇了一番。

罗用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炕头上烧着的热水,坐在炕上和他们聊了起来。

照这些人的说法,赵家在朔州也是比较像样的人家,家里是做牲畜买卖的。

前些日子赵家大郎在机缘巧合之下尝到了一块腐乳,顿时惊为天人,然后大过年的就出门了,一路骑马来到了西坡村。

要是原主的记忆没错的话,朔州应该是在河东道北面,挨着大草原,这赵家既然是做的牲畜生意,想来是要经常跟牧民打交道……罗用马上就想到了羊毛。

前些日子得的那些羊绒,已经全部搓成了毛线,以罗二娘她们常年搓麻线的手艺,那么一口袋羊绒,没费多少时间就全部搓完了,现在正在试着织袜子呢。

当初那些毛线搓出来,罗用就想着染色,但这染色着实有些麻烦,染料价格也很贵,若是自己搜集,一点一点积少成多,也是不易,于是染色的事情只好先放一放。

毛衣配长袍的画面一时半会儿算是看不着了,罗用现在就想着,还是先把毛线袜子给弄出来,袜子这东西主要还是保暖,也不十分追求视觉效果,不管染没染色,只要保暖效果好,销路总不会太差。

他先前跟二娘说的,只要能织出来毛线袜子就给她买银簪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千万不要小瞧了一双袜子的力量,想想在二十一世纪,那一双双看着不起眼的袜子,不知养活了多少人,罗用越想越觉得,果然还是小商品什么的最适合他了。

“赵大郎,你们那边的牧民,可有剃羊毛的习惯?”罗用问道。

“剃羊毛做什么?”赵琛不解道。

“现下马上就要进入春季,近日可以先把羊毛剃下来卖钱,过几个月它又会长出来,也不耽误什么。”罗用笑道。

看来上回能在离石县弄到羊绒,也是他走运,那段日子他们每日出入别人家中,那些城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基本上也都比较清楚,所以才没有错过那些羊绒,那些羊绒都是清洗加工过的,主人家转给他的价钱也很低廉。

“那剃下来的羊毛谁要?”赵琛奇道,那玩意儿也能有人要?

“我要。”罗用笑眯眯地。

“当真?”赵琛睁大了眼睛。

“当真,清明以前的羊毛,十斤羊毛换一斤腐乳,可好?”罗用一脸高兴地说道。

赵琛:还以为买腐乳要花很多钱,现在这情况,怎么想都感觉自己好像是遇到冤大头了啊……

罗用:进货不花钱,用些腐乳就搞定了,真好。

第18章 羊毛换酱

为了紧紧抓住这个羊毛货源,罗用还在他们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家刚刚做成的大酱。

“此为何物?”

跑马的汉子们现在还不明白大酱的妙处,只觉得隐隐有些香气飘出来,只是那卖相吧……黑乎乎的,软乎乎的,没点胆量的还真不敢下口。

“诸位尝过便知。”

罗用笑眯眯的,摞起袖子,给这几个远道而来的顾客做了三碗炸酱面。

他家那陶锅虽然不算十分耐热,但是用来炸个酱倒也没什么问题,往锅里挖一坨年前熬好的猪油,再切几个葱头放下去,烧到猪油化开,葱头的香味飘出来以后,就把小桌上那碗酱给倒了下去,登时那酱香就飘了满屋。

盐就不用放了,人生第一次做酱,还没赶上季节,怕坏,保险起见,罗用当时就往里头放了很多盐,这一批的大酱和酱油都做得很咸。

至于面条,也没舍得用精白面,就用自家吃的全麦面粉。脱壳的小麦粒连皮带肉一起磨,磨完再过一次筛就成了。这样的面粉看着就不白,和成面以后更是一股土色,吃着却是不错的,这年头的小麦香味很浓。

“诸位请,拌一拌便可食用。”罗用将三碗淋着浓稠酱汁的手擀面推到三人面前。

“咕嘟!”有人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声音很响。

那赵琛拱手道过一声谢,然后便抄起筷子埋头苦干起来,那两名随从也是紧跟节奏,半点都没落下。

看那三人吃得头也不抬,罗用又从炕头那陶罐中摘了几片蒜叶下来,坐在小桌前细细切了,将它们分别放在三个陶碗中,再往里面舀了一些锅里的面汤,推到那三人面前。

主仆三人吃完了各自碗里的炸酱面,咂咂嘴,很是有些意犹未尽,一口将面汤饮尽,只觉浑身舒泰,忍不住长长舒出一口气。

他们来西坡村之前,就听人说过,这罗三郎原是个读书郎,今日一见,果然与别个不同,瞧瞧人家这小日子过得,暖呼呼的炕头上坐着,香喷喷的面条吃着。

“此为何物,价钱几何?”赵琛端正了一下坐姿,指了指桌面上那个还剩下小半碗大酱的粗陶碗询问道。

“这是我刚刚做成的大酱,价格和腐乳差不多,若是用羊毛来换,十斤羊毛换一升酱。”罗三郎依旧是那一幅笑眯眯的模样。

“好!我等这就回去运羊毛过来!”赵琛大手一拍桌面,当即就要动身回朔州。

“这时节若是给羊剃了毛,怕它们熬不到开春。”罗用忍不住在心里喊一声造孽啊,这一笔买卖不知道要坑了多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