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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306)

“这一包多少钱?”吃完一片以后,他就问了。

“两文钱。”罗用那弟子笑着说道。

“竟只需两文钱?”那人吃惊,两文钱就能买到这么一大包,竟比他们平日里吃的寒具还要便宜几分。

“正是。”罗用那弟子笑道。

“给我拿五包。”这么便宜,自然要多买几包,也是他今天赶上了,若是来得晚,还真不一定买得着。

“郎君不知,师父在教我们炮制这种吃食的时候,在里面略略加了些许药材,药性本偏,少少吃些倒是无妨,多食却是无益。”罗用那弟子提醒道。

“无碍,家里面小孩多,每人也吃不着几块。”那年轻人笑着说道。

他们家叔伯兄弟七八人,下面又生了许多小娃娃,平日里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生活不甚宽裕,小孩子们也没什么零嘴可以吃的,所以这回见这东西便宜,他便想多买一些。

“叔,你在买甚?”还不待这人把东西买回去,他家那些小娃娃就成群结队找了过来。

“你看看这是甚?”他叔从货架上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下来,递到他手中,叫他自己看。

那小孩接过东西,只见四四方方一包物什,长约两寸宽约一寸半,高约半尺,两头折叠起来,用糨糊糊上了,世面都印着一些花纹和字样。

“唔……南、南北杂货!”这小孩儿看了半天,也就识得一个南字,数了数发现是四个字,就猜它应是南北杂货。

“这边呢?”他叔叔翻过另一面给他看。

“……”那小子抓耳挠腮,这边这四个字他一个也不认识,想蒙都无从下手。

“整日叫你认字你不认。”他叔照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

“叔,这上边写的甚?”旁边一个小丫头问道。

“牛乳饼干。”她叔跟她说。

“这两个小的呢?”那小姑娘又指了指下面那两个小字。

“咸味。”她叔说道。

“怎不是甜的呢?”几个小孩听了,都觉有几分遗憾。

“不若我便不买了,还能省下十文钱。”他叔说。

“买!买!叔,快给我们买。”那些小孩当即闹哄哄叫嚷起来。

“叫个甚?再叫我便不买了。”这句话一出来,那些小孩当即就都安静了。

叔侄几个买了五包牛乳饼干从铺子里出去的时候,方才在外头围观的好些人也都已经进来了。

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就买个奶油蛋糕回去尝个鲜,不爱吃蛋糕的,面包也不错,价钱还实惠些,放在货架最底下的那整整两大筐牛乳饼干,不多时便被人买走了好些,只见那筐子里的货物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师父,那牛乳饼干怕是还要多做一些,我方才回来的时候,那边便已卖出去一小半。”

这天中午罗用趁着吃中午饭的时间,跑了一趟南北杂货,他的那些弟子们纷纷都这样跟他说。

“待今日那些奶油分出来,你们便再做一批把,也不需十分辛苦赶工,该休息便休息。”罗用对他们说道。

“省得了。”那些徒弟们纷纷应下。

“师父,当初买宅子的时候欠下那一半的钱帛,怕是不能再拖了。”

按他们这些弟子的意思,现如今肯定是能挣多少挣多少,眼瞅着那一月半的约定日期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若是拿不出钱来,难道还能把房子再给对方还回去?

“我心中有数,你们无需忧心。”罗用说道。

凉州城那边的来信,罗用已经收到了,二娘与他说,近日便会有一批羊绒毛衣裤抵达长安城,希望能帮他解了这燃眉之急。

只是眼瞅着约定的还款日期就要到了,那批货却迟迟未到,不知是路途中耽搁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总之罗用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一批货上面。

确定他的这些弟子们今日出去铺货并没有遇到什么问题之后,罗用便又匆匆赶回太学去了,午饭什么的,坐在车上啃一个面包垫吧垫吧就行了。

他家的驴车现在也打好了,五对也不用整日闷在家中,每日拉着驴车行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虽然不如从前在西坡村那时候自由自在,但出来走动走动总还是要好一些,去了太学那牲口棚,那里头驴驴马马的可多牲口了,漂亮妹子也多。

这一天晚上,罗用从太学那边回到丰乐坊那个院子里,吃过晚饭以后,就去了四娘五郎平日里搞雕版印刷的那个屋子。

只见他从墙边拖了一个箩筐出来,掀开上面盖着的一块旧麻布,那里面装着的,竟是满满当当一大箩筐的竹签子。

“刻好的竹签便都在这里了?”罗用拿起一枚竹签看了看,挺好,那上面的数字挺清晰的。

这些竹签都是他在长安城外找人定做,回来以后再让四娘五郎将他编好的二进制数字雕刻上去,因为都是0和1这两个简单的数字,四娘五郎做得也很快。

“那边还有一筐。”四娘今日忙活了一日,这时候吃过晚饭,也是有些困倦了,懒洋洋坐在炕头上,单手托腮,说话的时候便用下巴指了指门后的位置。

“这般快?”罗用笑着又把那边那一筐也拖了过来。

“阿兄,这些当真全都要卖掉啊?”四娘问他。

“嗯,怎的了?”罗用这时候正低头检查竹签,卖竹签这事,他也是与大娘商量好了的,听四娘这么问,便以为她是觉得这么做不好。

“没怎。”四娘说道:“就算着急用钱,也莫要卖得太便宜了,不然我们还是跟白以茅他们家借点?”

第231章 磐石

为了能在短短十来日的时间里筹集到足够的钱帛,这些竹签子肯定是要降价销售的,单看究竟要降多少而已。

罗二娘那批货若是能够及时到位,罗用也不需出此下策,左等右等,等到农历二月份,眼瞅着还款的期限也近了,再不做些准备是不行了。

然而罗用不知道的是,当初他写给自家那铺子前任屋主的欠款条,现如今已经易了主,有人手里握着这张欠款条,就等着他还不出欠款的那一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罗用的老熟人——阎六。

“如何?我让你寻的人可寻来了?”这日下午,阎六歪在外屋的一张软榻之上,一边享受着几个婢女的揉肩敲腿,一边与他的一名仆从说话。

“属下在城中寻了几日,那些人听闻是南北杂货,便都推三阻四起来,没人肯干。”在他前面不远处,一个仆从躬身立在那里。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阎六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看似并无多少恼怒,他那仆从听闻了,额上竟是沁出汗珠,眼下这时候还是早春,长安城气温可还低着呢。

“都言那南北杂货乃是邢二的场子,没人愿意招惹。”那仆从把身子躬得更低了。

“那你不会到长安城外去寻?”阎六问他。

“已经着人去寻了,只是距离长安城近些的,大抵也都知晓那南北杂货是邢二罩着,远道而来的嫌少有人敢在长安城中惹事,寻倒是也寻着几个,瞅着却是不顶事的,我忧心他们再给郎君惹些什么乱子出来。”那仆从回道。

“罢了,你再去寻,这两三日便把这件事情办了,莫要再拖延。”阎六吩咐道。

“喏。”仆从应了一声,小心退了下去。

话说自打罗用来到长安城以后,阎六就一直避着他,只是随着罗用的活动范围不断增大,阎六现在也是越避越觉得麻烦,越避越觉得憋屈。

原本与他交好的白以茅等人,听闻近来与那罗家人走得颇近,难怪这几个人刚回来那时候,阎六去寻他们出来吃酒,结果竟是没一个人肯应,显然是已经被那罗三给收付拉拢了,这些人凑到一处,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侮辱他。

越想,阎六心中恨意愈盛。

他且再忍一忍,待那罗三眼睁睁看着一间铺子落入自己手中,看他那时候还能不能得意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