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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406)

要说缺点的话,主要就是这关内的生活,总归还是拘束了一些,若是遇着好官员还好,若是遇着不好的官员,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几日,公府方面贴出公文,让常乐县中这些个还没有户籍的,赶紧到公府去一趟,把户籍给上了,于是这些牧民就开始有些纠结起来。

这一日,那几个正跟着胡商们学胡话的长安城来的士族小郎君们上街打牙祭,然后就听到旁边桌子上两个牧民正在吃酒说话。

这两人自己带了酒囊,就在这店里叫了一盘凉拌菜,两个人一口酒一口菜对着吃。

“哎,你家是不是也没入编户啊?”一个看起来相对瘦小一些的牧民言道。

“入了,我家大娘先前入的羊绒作坊,便说不入编户拿不到工钱,即便是那罗县令不查,上边的官员哪一日心血来潮查起来,也是麻烦。”瘦子对面那高壮牧民喝了一口酒尾,哈了一口气,把自家的情况与他讲了。

“入了编户便要缴税啊,还要服徭役。”瘦小牧民忧心忡忡道。

“不怕。”高壮牧民浑不在意。

“眼下这罗县令虽是好官,就怕下回来个贪官啊。”瘦小牧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不怕。”高壮牧民还是那句话。

“你这浑人,便只识得眼下这几口吃食,怎不知为以后想想?”瘦小牧民怒其不争。

“我自然有我的思量。”高壮牧民嘿嘿笑了两声。

“你又有甚思量,说来与我听听。”那瘦小牧民问他。

那高壮牧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你看那长城才多高,我家大娘都能翻过来,难道还能关得住你我不成?这关内的日子若是好过,你我便在这里过,这关内的日子若是不好过,咱便只管回去放羊。”

“啧,你说得倒也颇有道理。”

“原本便是这个理。”

“瞅着风向若是不对,咱便赶紧走了吧。”

“那是。”

“你走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届时咱们两家还在一起。”

“那还用说。”

“吃酒吃酒……”

“咳咳咳!”旁边桌面上的一个小郎君,差点没被一口白水给呛死。

这都什么人啊,有好日子过的时候就翻墙过来当编户,一旦日子不好过了立马就得翻墙溜了。

就这样,在之后的几日中,常乐县顺利收编了这批随时准备开溜的牧民。

照理说在罗用手里头,应也是不能叫这些人给溜了的,至于等将来换了官员过来以后,他们这些人到底溜不溜,那就不归罗用管了。

第311章 大捷

农历七月份,高昌国那边传来消息,言是唐军与高昌军队合力把突厥打跑了。

李道宗与高昌王子麴智胜正率领大军一路追击,目的就是要将他们驱逐到更远的地方去。

然后又有传言称,高昌国国王麴文泰病重,此事乃是由李道宗亲眼见证。

此前圣人宣那麴文泰进京觐见,麴文泰称病,不能前去长安城,其病乃真,并非托词。

麴文泰确实是生病了,而且病得相当重,在原来的历史中,侯君集领着大军抵达高昌国,兵临城下的时候,麴文泰就死了。

在一些唐朝史官编撰的史书中,称其惊惧而死,未免有失公道,毕竟当初李世民下诏宣他进京的时候,人家就已经说了自己病重。

如今,因为罗用这个变数,历史稍稍发生了一些改变。

虽那高昌国依旧被唐政府置为西州庭州,但历史上原本的唐灭高昌之战,却变成了唐与高昌合力对抗突厥之战,统领大军的人也不再是侯君集,成了李道宗。

麴文泰这一次竟然也挺了过来,兴许是因为麴智胜先前去了长安城,高昌国那边不能没人主事,他一时还不能死。

兴许也是因为那新国宝,很多高昌百姓都听闻高昌王得了新国宝,国王对它敬若神明,日日供奉,却鲜少有人知晓,此宝究竟是为何物。

总之,高昌国王麴文泰就这么不知不觉渡过了一个死劫。

罗用听闻了这个消息,也是替他感到高兴,不知道等那唐玄奘取经归来那一日,这麴文泰是否还能好好活着,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了,若无意外,玄奘法师在贞观十七年前后便能回唐,届时必定也会经过这条河西走廊,只不知罗用到那时候还在不在此地做官了。

听闻唐军大捷,常乐县城中的氛围顿时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城中百姓大多都显得很高兴,粮价也有下降的趋势,周边地区到常乐县买货的商贩逐渐又多了起来,再加上又有针坊的带动,七月份的常乐县可以说是相当热闹了。

只是西域的胡商们,今年却少有入唐者。

常乐县因为今年刚开的针坊,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敦煌那边就不同了,当地很多商贾就是做的过往胡商的生意,胡商们今年若是不来,那他们这一年的营生便也没了着落,就好比是农户遇到了灾年,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全家老小都不知道要靠什么过活了。

近来也有不少敦煌那边的商贩到离石县买针,这针总是好卖的,只要能买得着,无论拿去哪里,转手后总能赚一笔。

然而常乐县的针却并不好买,每日只出那二千来根,寻常小贩过去,一次便只能买到一百根,若是想要多买,就得找针坊中的管事商议,倒是也能买到,只是要多等一些时日罢了。

常乐县这边吃住虽也不贵,但还是有很多小贩不舍得花这个钱,于是便有不少人租了城中百姓的房屋,自己从家里拿了被褥过来,自己在这边生火做饭。

也有一些商贩合租一个小院的,也有拖家带口过来的,甚至还有自己动手盖起了土坯房的,俨然就是要在常乐县长期生活的架势。

敦煌那边的县令为了这个事还特地跑了一趟常乐县,言是过来拜访亲友,顺便把罗用喊出去吃了一回酒。

酒桌上,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罗用绝对不能把这些人编入常乐县户籍,绝对不能跟他抢人,要不然就算罗用有唐俭这个大靠山,他也不干,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云云。

罗用再三跟他保证,只要是已经入了周边这些城镇的户籍的,常乐县肯定不会跟他们抢人,说到做到,要不然就把他罗棺材板儿这几个字倒过来写。

“你那几个字倒过来写也太难了些。”

敦煌县令回去以后,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但他也没奈何,只得让手底下那些吏员们盯紧着些,一边又联络了沙州和瓜州两地的一些官员,私底下通了信件,大家的态度都很一致,那棺材板儿若果真抢了他们的编户,他们这些人立马就联名上书。

瓜州刺史陈皎作为罗用的上司,并没有跟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他跟这些人所,罗三郎年岁虽轻,行事却有法度,断不会那般行事,叫他们无需忧心。

毕竟他还是刺史嘛,刺史的政绩不跟那些县令似得,死死就跟编户和税收捆绑在一起。

罗用确实也没打算那么干,他又不是想要编户想疯了,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会引发众怒的事情。

但是对于这些周边城镇的小贩们的到来,他还是乐见其成的,这些商贩虽然是敦煌等地的编户,不能入常乐县户籍,也不在常乐县纳税,但是在罗用看来,他们这些人并不仅仅只是代表着编户和税收,他们还是劳动力和消费者。

早前他们常乐县这个针坊,每日便只能做两千根针,现在每日已经能做两千七八,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劳动力充足。

在制针的过程中有一个磨针尖的活计,不需要什么技术,寻常人便能做,还未经过淬火的细针,质地并不十分坚硬,用锉刀和石头打磨,不肖片刻功夫便能磨出针尖。

针坊这边就把这个活计派发出去,当地百姓到他们那里领了锉刀石块和细针回去,每日便在家中磨针,磨好了拿去针坊交工,磨多少针便给多少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