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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426)

五郎他们几个已经被白家人接到白府,原本那两条大狗,现如今也只剩下一条,豆粒儿死了。

几个小孩和一条大狗都有些精神恍惚,一时还不能从这一场突然而至的劫难中缓过神来。

罗用的那些弟子们也开始在城中奔走打听,想要早日弄清那两名贼人身份,争取早日结案。

坊间不少百姓亦是帮忙打听,只是那两人竟像是凭空从那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一时竟是无人知晓他二人身份。

转眼时间又过去一日,这一日大朝之上,白翁弹劾长安县令,言其庸碌无能,不识唐律。

唐律有云,夜无故入人家,主家即可格杀勿论,分明是合情合法,他却非要把人关着不肯释放,还在公堂之上大谈女德,莫非是要以女德治罪?

白翁话音刚落,当即便有人站出来反驳,言是此案死者身份尚未查明,一时不能结案亦是情有可原,祁县令言女德,不过是在公堂之上训导那罗四娘几句,身为地方父母官,何过之有?

“既是父母官,就应该有父母官的仁厚,将一个无罪女子拘押牢中,着实不是为人父母者该有的行径。”

“那罗四娘总归是杀了人的,此案未结,拘她几日又有何不可?”

“……”

“长安县令无才无德,理应罢免!”

“……”

“那罗四娘转瞬便能击杀二人,也未必就是善类。”

“……”

朝堂之上炒得不可开交,皇帝坐在垄榻之上,看着下面的臣子们唇枪舌战。

他们此次争论的事情,乃是那罗四娘杀人之事,看似与皇帝没有什么关联,皇帝这一次却是不能置身事外。

当初派遣罗用去往陇西,他就曾经向罗用应承过,会帮他照料家中,结果这回出了这样的事,显然是他失信了。

其实皇帝确实也曾交待过下面的人,让他们看顾着罗家这几个小孩一些,然而这时日长了,总归还是有些疏忽了。

听闻前天夜里闯入罗家的那两个贼人甚为凶狠,若不是罗家院中养了两条大狗,那罗四娘又是自幼练刀,且熟悉自家院中地形,这罗家几个姐弟,最后怕是一个也别想剩下。

在李世民看来,这两个歹人分明就是去杀人的,罗家在长安城中很有名声,与左右邻里关系甚密,城中的百姓大多知晓此事,再加上院中又有两条大狗,什么人那么不长脑子,上他们那儿偷东西?若说掳人,同样也是不易,夜里宵禁之时,要带着几个小孩东躲西藏,谈何容易。

这件事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主导,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这就是这位帝王这两日正在思考的问题。

罗用这个人很有才干,身上很有一些秘密,又是那么一副棺材板儿性子,此人并不容易掌控,但是就目前来说,他还是愿意为自己所用。

但是,假如说前天夜里罗四娘没有杀死那两个歹人,而是罗家姐弟为那歹人所害呢?那棺材板儿是否会因此与他为敌?

怎么看怎么想,这都是一个离间之计。

做这件事情的人,不仅与罗用有仇,很可能还打着要削弱王权的算盘。

李世民的目光略过满朝文武,却猜不出这件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

“朕这两日因这罗四娘之事,倒是又想起我那阿姊来了。”待到朝中众臣的争论稍稍平息之后,皇帝终于说话了。

“陛下可是想起了平阳公主?”有一名老臣接话道。

“正是。”皇帝说道:“我那阿姊亦是巾帼不让须眉,昔日我父子在太原举兵,阿姊便在长安,变卖家财招纳义士……她却是走得早,前两年我那姊夫也走了。”

这里说的平阳公主,便是历史上的平阳昭公主,乃是一名奇女子,她所率领的军队,便叫娘子军,她的丈夫是柴绍,乃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平阳公主逝世以后,乃是以军礼下葬,这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陛下,那罗四娘生于乡野,怎能与公主相提并论?”看这皇帝的话风像是要抬举罗四娘,当即便有人站出来阻挠。

“那罗四娘虽是生于乡野,却也不失为一个奇女子,家中无有大人,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不惧强敌,手刃歹人,保得弟妹周全,实属难能可贵啊。”皇帝感慨道。

“圣人之意,可是要放了那罗四娘。”有人问道。

“她既无罪,自然是要放了,若是官吏无能,一直查不出那两个贼人身份,难道便要一直将她关在牢中?”皇帝这话,对长安县令等人分明也是带了不满的。

不待别人再说什么,皇帝便又说话了:“如此奇女子,世间少有,我便替我那阿姊将她收作义女,想来我阿姊泉下有知,定然也会感到欣慰。”

皇帝这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又炸了锅:

“陛下三思啊!”

“此事岂可儿戏?”

“我倒是觉得这事不错,以那罗四娘的脾性,定然能合了平阳公主心意。”

“依我看,此乃美事一桩。”

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我以为罗四娘这种情况,应该会被判定为“六杀”中的“过失杀”,看评论才知道原来唐律中有关于“夜无故入人家”的条例,乃是属于格杀勿论第一条,非常感谢这位读者,太有帮助了!

第327章 罗三郎回长安

当罗用听闻了这个消息,打马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四娘已经成了惠和县主,食邑三百户,赐县主府。

虽说只是圣人帮他阿姊平阳公主收的一个民间义女,但她既有食邑又有府邸,比之其他正经皇家出身的县主亦是不差。

因为那县主府还在修缮之中,四娘她们现下便借住在白家。

丰安坊那个小院却是不回去了,毕竟死过两个人,从小和他们一起生活的豆粒儿也惨死在那个院中。

罗用他们在常乐县那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下旬的事情了,这一路骑马转乘车,乘车转坐船,待他二人风尘仆仆赶回长安城,时间已是过了正月十五。

他二人先是去了丰安坊那个小院,左右邻里见罗三郎归来了,纷纷都从自家院中出来,跟他说这阵子罗家发生的事情,又告诉他四娘等人现如今便借住在那白府之中,罗用谢过众邻里,与乔俊林二人去了白府。

两年多时间没有回来,这长安城,仿佛还是从前那般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罗用与乔俊林身上的变化,却甚是明显。

“你看看,那人可是离石罗三郎?”街上一些人见了他们,约莫也能认出罗用,只是并不十分确定。

“我看不像。”旁人却道。

众人心目中的罗用,还是当初那个罗助教的形象,聪明机敏却又有几分不着调,瞅着干干净净的,虽是贫寒农户出身,看着却并不像是吃过很多苦的样子。

而眼前这名牵着马在街道上行走的青年,却是十足十一副沉稳端正模样,长得十分瘦,黝黑的皮肤下,那一身的骨头看起来就像是铁打的一般,与当初那个如玉石一般的少年,着实太不一样。

罗用这两年时间确实变了不少,陇西之地干燥缺水,呆久了皮肤难免干燥黝黑,肩上又担了责任,时日长了人自然也就更稳重了。

而这一次罗四娘的事情,就像是插在他心头上的一把刀子,他罗用两世为人,手里尚且还没沾过人血,四娘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就要用她的双手,活生生杀死了两个人!

他很难想象,四娘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原本不应该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情。

罗用和乔俊林来到白家府上,四娘她们几个听说罗用回来了,一个个都撒丫子奔出来,扯着罗用的衣襟袖子就开始哭。

四娘这几日不吭不响的,白家几个长辈还暗叹这小娘子真扛得住,结果这会儿见他扑到罗用怀里哭得跟个三岁小儿一般,好笑之余,不禁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哭出来也好,总比憋坏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