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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517)

凉州一带今年产出的白叠花极多,其西面的张掖等地亦是如此,因此那边现在白叠花价贱,他们一车车的丝绸运到凉州,至少能换到三倍白叠布回来,若是一些名品丝织,自然能换更多。

利润虽是不错,眼下这个年代出行不易,山高路远,挣的却也都是一些辛苦钱。

罗家姊妹在长安城经营买卖,与这些人大多相识,这一次她们便安排吴大郎等人与这些布商同往凉州城。

一两个月以后,他们将在凉州城那边与吴幼一家汇合,届时看赵家那边有无商队要去往敦煌,再与他们一同西往。

那吴大郎大名吴高,早年丧妻,他下面还有一个兄弟,名叫吴壮,父母皆在。

吴家人和善,兄弟之间也和睦,这些年吴高一直在长安城这边的阿姊食铺干活,只偶尔借着运货的机会跟队回去一趟,见自己那一双儿女在家里过得不错,便也安心。

吴高本人并无多少能力,好在是个实诚人,干活十分仔细,这些年在南北杂货中倒也安稳。

这一次之所以调他去往常乐县,一来是为了给吴幼打掩护,二来,也是吴高这边出了一点状况,许二郎不许他再留在长安城,直言他这一次若是不肯去陇西,自己便要叫他去河东道的针坊干活。

吴高这个人木讷归木讷,到底不傻,河西那些针坊都办起来这么久了,现如今哪里还能有他的好位置,去了也是给人打下手。

不如还是去陇西,远是远了点,待在师父身边总是多些发展的机会。

至于吴高这一次为何非得离了长安城不可,说来倒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为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乃是青楼出身,吴高有一次偶然在街上遇见,从此便被迷了心智。

说起来,那些青楼女子本也是些苦命女子,其中不乏那有情有义的,这名女子若是个好的,许二郎等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奈何这吴高遇人不淑,那女子精于算计谎话连篇,早前他与吴高交好,吴高说要攒钱为她赎身,娶她做妻,她一边与吴高答应得好好的,转脸却又被长安城中一名小有身家的郎君抬回家去做了妾室。

吴高那段时日就跟失了魂一般,不顾许二郎等人劝阻,去那郎君家中寻她,得她身边一名侍女安排,两人暗地里见了一面。

那女子见面之后就向吴高哭诉,说这为妾一事,非是她自愿,全是那郎君逼迫,她一个青楼女子,如何能够抵抗。

吴高当时就信了她的话,差点没去与那郎君拼命,就连许二郎等人都差点信了这个话。

后来还是那名郎君听闻了这件事,心中不满,又不欲与罗家人交恶,为了澄清这件事,他偷偷将吴高与许二郎请到家宅,藏于堂屋后面的小隔间之中,让他们听自己与那名女子的对话。

这一听之下,真相大白,原来那名女子在长安城中见惯了繁华市面、风流郎君,根本看不起吴高这个乡下来的老实男人。

之所以那般哄骗于他,她对那郎君的说法是:吴高毕竟是罗用的弟子,那罗氏姊妹在长安城中亦有经营,自己不想得罪她们。

这一听之下,真相大白,待吴高从隔间里出来,那屋里头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了。

回去后,许二郎又与吴高说,那名女子对着那郎君当面虽是那般说,私底下必定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八成是要把吴高当做一条退路留起来,将来她在那郎君家中若是过得不如意,许是还要过来寻他。

结果一语成谶,那女子先前因为哄骗吴高的事情,本来就已败坏了自己的形象,加上那郎君又着实是个风流的,不出多少时日,便又开始宠爱一个新买的婢女。

失宠之后,那女子在那府中的日子便一日日难过起来,近日,她果然又打起了吴高的主意,先是假装不经意在街上偶遇,穿着十分简朴,显然是落魄模样,又寻了机会与吴高说话,低声下气小媳妇一般,又有几分自惭形秽的可怜样子,很快,吴高便又心软动摇起来了。

许二郎早前就想打发他回河东,刚好那时候又收到罗用的信件,一时便搁置了。

这段时间许二郎也让南北杂货这边的几个师兄弟与吴高开导,叫他莫要再着了那女子的道,奈何师兄弟几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往往还是抵不过那名女子的惺惺作态。

如今将这吴高送走,许二郎他们也是松了一口气,世道凶险,罗家兄弟姊妹几人与他们这一众罗用的弟子,更是常常都在风口浪尖上,那名女子那般心术不正,如何敢让吴高果真把她娶回家。

没看之前长安城这边出了事情,杜家人牵扯其中,就那连远在莱州卖罐头的杜构杜郎君都要受牵连,生生流放到岭南,差点没把一条命折在那边。

“可算是走了。”出发这一日,罗大娘与林五郎一同出来给这些人送行,待到队伍走远了,大娘不禁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她如今有孕在身,一两月以前就已显怀,为了安胎养胎,他们两口子也是处处小心,生怕磕着碰着。

吴高那事,罗大娘早前也听闻了,还曾找他细说一番。

吴高道那女子命苦,自小便被耶娘卖与牙人,辗转又进了青楼,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为自己多做一些打算也是常理。

大娘与他说,这世间的苦命人那般多,有好的,自也有那不好的,又岂能以贫富贵贱论善恶?你道她可怜,便以为无害?

奈何吴高却是听不进去,只当大娘等人皆不知晓那名女子的无奈与苦楚,一个两个的都把她当成了歹毒之人。

“走了好,走了清静,那女的若能千里迢迢寻去常乐县,我倒还佩服她的胆气。”四娘这些时日显然也是被吴高这档子事给气着了。

“她怕是舍不得这长安城中的繁华热闹。”大娘笑道:“走吧,去我那里坐坐,今日五郎他们不在,我二人便刚好说一说铺子里的事情。”

这一次与吴高等人同去凉州的,还有罗大娘这边的几名管事。

罗二娘一早就写信与她说了,凉州城那间阿姊食铺她打算放手,叫大娘安排人过去接管,现如今彭二也被她调去了常乐县,只留下田崇虎在铺子里管事。

长安城的阿姊食铺开了这般久,罗大娘细心经营,又招揽了不少有才干的女子,集众人之才智,不断改进升级,如今无论是在吃食种类上,还是管理模式上,都要比凉州城那间铺子强出不少。

这回这几名管事去往凉州城,首要的任务就是将那边那间铺子一分为二,在凉州城中开出一间新铺子。

一来凉州城那边如今也是十分地热闹繁华,在那里开两间阿姊食铺不算多。二来凉州那间铺子开了那般久,那边肯定也有一些有经验有资历的管事,把她们拆分到两间铺子里,再招些新人进去,相对来说也更容易管理。

“……我还与她们说,若有那实在管不了的,便哄她来长安城。”大娘坐在马车里,与四娘说笑。

林五郎这时候就在前面赶车,他们家也没个仆从奴婢,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他们两口子都习惯了,也乐得清静。

“听闻那边疆的女子凶悍,就怕阿姊你到时候降不住她们。”四娘哈哈笑道。

“凶悍怕什么,难不成长安城这边出产的便都是娇娇淑女不成,自有那比她们更凶悍的。”大娘也笑。

各人有各人的脾性,也就各有各的用处,她这些年与妇人娘子们打交道,甚样的人儿没见过,只要人心是正的,别的便也不怕什么。

姊妹二人一路说着话,去往罗大娘家中,林五郎把她二人安顿好了,又说要出去买菜。

“不若还是我去吧。”四娘如今年岁大了,也很懂事了,她们姊妹二人在院中闲坐,却叫姊夫一个男子买菜做饭,也怕被人说闲话。

“别管他,叫他去吧,他如今与这坊间卖菜卖肉的铺子都熟得很,叫他去,花同样的钱,能比你多买回来不少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