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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杂货(570)

四娘今年虚岁二十三,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晚婚的了,白以茅比罗用还大一岁,这会儿都二十九了。

罗用也不希望说,哪天等白以茅终于从那陇右道归来,已经是三十五六岁的人了,他二人成婚之后过不了几年,白以茅可就四十了,人到四十,颜值肯定就要开始走下坡路。

为了能让四娘多过几年有颜值有品质的婚姻生活,陇右道那条铁路,该投资还得投资。

陇右道那边说要修铁轨,朝中虽然不同意拨款,但态度上也是很关注的。

这时候听说罗用要让他的那些弟子在那边投资修铁路,皇帝就让人把他叫到宫里去问了问他的想法,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罗用于是就把四娘和白以茅的事情说了。

不知怎的,这件事竟很快就在宫城内外传开了,说罗用为了白以茅这个妹夫,要在陇右道那边砸下重金。

其实早年间四娘他们借住在白家的时候,便有人传四娘和白以茅的事情,但那时候绝大多数人都表示并不看好,觉得他二人门不当户不对。

加上四娘自身又走上了经商的路子,那就更不合适了,白以茅可是白家的嫡子长孙,他们白家怎么能有一个经商的主母呢?

如今倒是没人再说这个话了,因为现在的罗用,已经不是当初远在边陲前途未卜的一个地方小官了,他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这朝堂之上的一支潜力股,就连长孙无忌都想拉拢他。

有他们白家人数代以来的经营,再加上罗家的财力支持,以及罗用这个势头正盛的未来妹夫帮衬拉拔,白以茅将来的仕途自然也就很被看好。

至于四娘经商这件事,到时候再慢慢商量就是,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她也不是一嫁进白家就要当主母,那白以茅的母亲和主母的身体都还康健,一时根本轮不到她这个孙媳妇去挑大梁。

若是白家那边实在很介意,罗用到时候也能给她寻点别的出路,要不然就去纺织学院那边当校长也行,那比经商总是要显得清贵许多。

要不怎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从前让四娘那么犯愁的事情,随着罗用的归来,他们罗家的发展,如今竟已不再是什么难题。

她现在就盼着白以茅能早日从那陇右道归来,就算每日与她吵架拌嘴,都好过现在这般相隔万里。

四娘一向是个能承担的,从前罗用和大娘二娘他们都不在长安城的时候,四娘比五郎他们年长,自然就承担起了照顾弟妹的职责。

后来她又慢慢担起了长安城这一间南北杂货的经营,早前是有许二郎等人帮忙,如今许二郎他们都到洛阳那边发展新店去了,长安城这间铺子一直就是四娘在挑大梁。

与白以茅的感情问题,也是困扰四娘多年,之前她都默默承受着。

如今好不容易所有的问题都已经不再是问题了,她却还要承受这一份相思之苦,只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分外委屈……

罗用也知道四娘不容易,不过白以茅那件事,他一时便也只能帮到这里。

又几日,罗用正与一个胡商商议一批精铁的价钱。

这些个定居长安的胡商做什么营生的都有,放高利贷的都有,更隐秘一点的,搞政治投资的都有,倒买倒卖囤货居奇这点事,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寻常。

眼瞅河南道那条铁轨就要修完了,罗用估摸着,长安城这边的铁价也该降一降了。

那胡商却道,陇右道那边还要修铁轨呢,这铁价一时必定降不了。

“我说要降价那必定是要降价,你若不信,便只管留这批精铁在手中,等着郭都护将那黑铁山的黑铁卖到中原那一日。”

罗用是很确定这铁价早晚会降,只不知晓具体什么时候,而他眼下又急等着用铁,纺织学院那边要建教学楼和宿舍楼,不用说,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投入。

那胡商也有些犹豫,因他心里也清楚,待那陇右道的黑铁卖到中原,长安城这边的铁价肯定要降,只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手里头这批精铁数量又多,零卖的话一时却是很难卖得完,若说有能力有需求大量购铁的大客户,眼下恐怕也就罗用了,其他若不是很急用的,便都想等到精铁降价。

他们这两边正商议着,杜构身边的一名随从来寻罗用,道是陇右道那边又来人了。

“又来人了?”这边的消息才送出去没几日,都不知道到没到陇西,怎的这般快又来人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些事也不好当着那胡商的面说,罗用向他拱拱手,表示改日再谈,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行在路上,与那传话之人略问了问,罗用便知晓了,这一次来的却是郭孝恪的人,因为一批流民入关的事情,写了文书回来请朝廷批示。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事情他老郭自己不拿主意,朝中怎么批,他就怎么办,将来出了岔子他也不背锅。

听闻这一批流民数量颇多,足有数千,其中各色杂胡都有,甚至还有不少胡人表示想来长安,这事郭孝恪自己确实也不太好拿主意。

几日之后,刚好就是七月十五大朝之日,群臣果然就这件事进行了争论。

很多人都担心那里头有细作,要搞事情,危害沿途百姓以及长安城的安危,莫说长安城,最好连边关都不要让他们进来。

“若是细作,自然有更高明的路数潜到中原,怎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兴师动众,惹人猜疑?”同意这些杂胡入关的人自然也有。

“杨朝议这般说,他日这些杂胡若是出了差池,你可担得起?”反对派那边当即咄咄逼人道。

“我既穿了这身官服,自然就是担得起。”杨朝议这个话外之意,就是讥讽对方胆小怕事不配做官,不如回家吃自己。

“你担得起?你家里拢共多少人口,一旦出了事端,怕是与人偿命都不够数目。”那边又有人嘲讽杨朝议出身低微,家里人口少。

“……”

这朝堂之上一旦吵起架来就凶得很,一个个都跟吃了火药似的。

这些个士族出身的郎君们,营养又好基因有好,长得大多都比较高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姿态往往也是高高在上。至于那些个开国功臣武将出身的官员就更别说了,但凡胆子小一点的,被他们吼两嗓子都得露怯。

罗用有时候觉得自己站在这朝堂之上,就跟站在一堆豺狼虎豹里头一般。

寻常只要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他也不愿去招惹这些个豺狼虎豹,只是这一次这个流民的事情却是有些不同,边关的自然环境生存条件有多么恶劣他是很清楚的,那些流民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前来投唐,怎能又将他们活生生赶出关去?

寻着一个他们吵得不是太激烈的间隙,罗用终于也站出来说话了:

“臣以为,不若将那些杂胡就地吸收,将其分散在陇西各州,陇右道本就是胡汉杂居之地,多这数千杂胡,也并不妨碍什么。”

不管怎么说,罗用认为还是应该先把这些人安置下来,毕竟人命关天。

至于那些还想来长安城的,也都先就地安置吧,只要是脑子活络的,将来他们自己总会寻着机会,这种事就无需再拿到朝堂上来商议了。

罗用这一说话,毫不意外的,很多人的矛头马上就开始指着罗用来了。

说他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提出,说罗用因何会有那般多的金银钱帛,又是投资修铁轨又是兴办纺织学院的。

听闻他早年在陇右道,曾受到过突厥可汗的招揽,莫不是当时便与突厥人有了勾连,就因为有突厥人在背后支持他,所以他们才会有取之不尽的金银钱帛。

“荒唐!”当即有人反驳道:

“哪有细作不交友不赴宴,整日里又是花钱建学校又是投资修铁轨的道理,你当突厥人是开善堂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