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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谱(4)

刘璞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兴许是你方才要结帐吓着她了。要当真不想呆,就走罢。”

孙润心中登生惭愧之心:“小弟是来请你的,哪能说走就走。刚才是有些冒失了。不过这小绛仙倒不如传闻中的美,还不如我姊姊珠姨。”又想起这是刘璞的痛处,低头假笑了两声。

刘璞忽然开口道:“家父同我说,也就今年底明年初,挑个好日子娶珠姨过门。”

孙润听他话里大有沧桑之意,一阵同情涌上来。可惜刘璞这么个俊秀斯文的人物,下半生竟如此凄凉。只好捏着良心说,“我姊姊小时侯性子坏些,现在渐渐的好了。我娘也在家教她如何过门后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讲到这里自己都心虚,抬眼看刘璞。见他对着台上的莺歌燕舞,举杯浅酌,一脸木然。一股热血蓦然冲上脑门。

“妈妈过来!”

许妈妈瞪大了眼珠一路小跑过来:“这位公子……”

“这是一千两银票,小绛仙的红标,这位刘公子摘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

九月十八的下半夜,月色正好,河风正寒。

孙润缩缩脖子,仰望窗外繁星点点。

天凉好个秋啊,天凉好个秋~~~天杀的!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身后的绣阁里,红烛已残,罗帐半卷。床上床下,可昭史册的千古大戏正演到酣处。

“刘公子,你大仁大义。奴家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定要报了你的大恩大德~~~”

“姑娘这话折杀刘某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姑娘同这位侠士,情感动天,刘某钦佩。”

钦佩?孙润腹中的山珍海味一阵翻江倒海。怕死喊壮士饶命就好,还这里拽些个酸文。

不过刘璞一副斯文的小模样子,脖子上架把钢刀居然还笑的出倒也可钦可佩。

孙润抬眼向青天。好端端的一桩事儿怎的弄到这个情境?

他只晓得自己当时小酒上了头,热血一个沸腾就替刘璞包了小绛仙。当时是他平生最风光的一回。船上所有长眼睛的都在瞧他。刘璞头一回傻了,老鸨龟奴的嘴里能塞下两个石榴。那些嫖客嘴上不服,却没人敢开价到一千两以上。于是他就趁酒胆未退,刘璞还没回神,伙同许妈妈龟奴将刘璞跟小绛仙推进内舱绣阁。

然后呢?然后他就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之后莫明的空虚。于是一不做而不休,又甩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给许妈妈。点名包了玉堂娇。

然后他就很义气地亲自替刘璞跟小绛仙关上房门,准备去隔壁房里也来个春风一度花好月圆。

玉堂娇不及小绛仙妖娆妩媚,却另有一番清雅可人的风韵,正对了他的胃口。那晓得凳子方才坐暖,玉堂娇的小手还没摸到,小绛仙的贴身小丫鬟就敲门过来说刘公子有急事找孙公子。

孙润不明白刘公子大好春宵会有什么要紧事同自己有关,就一头雾水的去了。

小绛仙亲自替他开的房门。待他后脚甫迈进门槛,就把门紧紧插住。

然后孙润就看见刘璞坐在床上,对自己儒雅地微笑。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子上。

拿刀的是个一身黑的汉子。黑布包了半边脸。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孙润。“你若出半声老子就切了他!”

孙润脑子里云雾一片,只听自己一径地低声说:“好说,好说,有话好好说……”

而后一声嘤咛,小绛仙从他身后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开始呜咽。

“二位公子莫要怪李郎~~~李郎,李郎,你就放了刘公子罢~~横竖这样也没用~~~刘公子~~你要怪就怪奴家,这也是逼不得以~~~李郎他是粗人,没多少钱~~~妈妈~~妈妈~~~又,又硬要奴出来接客~~~奴实在是~~~实在是~~~不得以~~~~”

这一呜咽,足有半个时辰。孙润腿站的发酸,索性拖了张凳子坐。总算半蒙半猜地听出个道道来。正是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讲烂了的段子。

自幼长在青楼的小绛仙跟也是自幼长在青楼的小杂役日久生情。但是小绛仙大了总要接客,小杂役又没银子替她赎身。于是小杂役两年前出外闯荡江湖,约定今日晚上买下小绛仙一夜二人出逃。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小杂役两年多的江湖路,共得碎银四百余两。孙润一张一千两的大银票,一棍子打散了小鸳鸯。农民急了要造反,兔子急了会咬人。小杂役大路走不通,改过独木桥。埋伏在床下。一把钢刀,就这么架在了刘公子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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