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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高/乔]淹没(3)

高英杰突然抱住他,没说完的话也被丢回了肚子里。

“对不起。”那性格其实也并不算主动的少年闷闷地说。

乔一帆没想到高英杰会这样,他的怀抱很紧,两人戴着的戒指隔着衣服碰到一起硌得胸口发痛,于是伸出空着的手轻抚上高英杰仍略显单薄的后背,轻声问道:“怎么了?”

高英杰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摇摇头——乔一帆隐约猜到对方的想法,但某种难以追溯来路的疲倦令他不想深究。十几岁的年纪想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是件多么简单的事情,毕竟生活需要切身处地,而非雾里看花。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之间变得更加尴尬。高英杰在面对目测是某位成名大神时俨然成为新的战队核心,不服的反对者挡不住顺理成章的依从。与此形成反差的是仍旧十分边缘化仿佛毫无存在感的乔一帆——除了高英杰,几乎没人还记得他。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宁愿高英杰也不要记得自己。他不喜欢那种被人刻意看护被人刻意照顾情绪的感觉,甚至可以说讨厌。但他又不知道要如何对高英杰开口,他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好,怕自己一直得不到所谓归属感,得不到正常的、应得的友善对待。为此甚至肯视王不留行接班人这一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身份于不顾,“纡尊降贵”地充当双方的粘合剂。

如果一直这样——没准英杰也确实会重蹈队长覆辙,为战队成绩与内部和谐操碎了心。乔一帆事不关己般平淡地想着,脑海里还回荡着那天接收到的指点:有没有考虑换个职业?

说老实话,作为进游戏时被美色所迷而后没再正式换过号的职业新人一枚,乔一帆虽然也全职业制霸,但除了刺客其他只是略通皮毛。冷不防被指出可以试试换阵鬼“重新开始”,说没有受到冲击是假的。

那么——要不要照着做呢?他拿起手机翻出企鹅列表里的代练工作室开始写消息。十区账号卡,鬼剑士,大部队级别和标配装备……转完账后查了银行卡余额,又鬼使神差地去看北京到杭州的车票机票究竟作价几何。

心里一旦有了寄托,外界的种种不公正与消极就很难产生影响。尽管乔一帆仍然是被忽略的小透明,但整个人越来越自如的变化还是落进始终没有转开过目光的高英杰眼里。他隐约觉得乔一帆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可每每想追问时总会赫然发现对方已经不知去向。还在练习室加班加点的其他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悄然离去,于是他的无名火只能就此闷在心底,日复一日酿成沉重的灰云。

然而又总能看见属于自己与乔一帆的那枚戒指还好好地被挂在心上,金属制的圆环顶起一小片布料忽隐忽现——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乔一帆。队员间万众瞩目的是他,被高层青眼有加的也是他。无论他强调多少次感同身受都会被视作讨巧卖乖,这是人之常情。尽管高英杰对心上人与他们的感情有自信,但也不愿用幼稚的一厢情愿来考验,人心是经不得多少考验的,越亲密的人越是如此。

有的时候他甚至开始厌恨自己,为什么要按捺不住送乔一帆那个戒指。倘若仍然只是朋友,或许彼此都会更轻松一些,可他又很清楚地知道,后悔是时至如今十余年人生中最讨厌的一个词。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和所有人一起知道乔一帆在全明星挑战赛上挑战李轩的时候,心底除了无力回天外还有一丝不愿深究的如释重负。那就是乔一帆就过去半年的表态,尽管不太高明,结果也不怎么好——跟他意外战胜队长相比的确不好,可当他晚上熄灯前去敲门的时候,乔一帆的神情却是极轻松的。

他去拉乔一帆的手,“你没事吧?”

“我没有啊。”对方似乎很莫名其妙,“能有什么事。”

“今天晚上,你……”他欲言又止,乔一帆怔了怔,随后笑起来,“没事呀,输给前辈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哪能像你一样轻轻松松赢了队长。”

不、不是的——高英杰突然感到慌乱。他没有轻轻松松赢了队长,那是个意外,他不知道是否该辩解该怎么辩解。乔一帆的第二句话马上跟了过来,“恭喜你呀。”

他是真心实意地在道贺,真心实意为高英杰感到开心。在他眼中,高英杰就该是属于微草的。这种微妙的契合用什么词句来形容都稍显失真,但内容本身则无可指摘,这让他多少有些放心,假如日后自己离开微草,至少留下的人应该会过得不错——

分离的日子也确实没有让他等太久。刚一进六月战队经理便来通知他不在微草未来的计划内,彼时北京已迎来入夏第一潮热浪。与经理道别回房间的路上时他望着走廊尽头窗外的灿烂阳光,仓仓促促地想两年前似乎还没有这么热,气候变暖真是难以逆转的天下大势,人与人之间的变化再波澜起伏百转千回也被碾得无声无息。潜意识提醒他该停了,他下意识抬起头,却见熟悉的数字挂在门上,缄默地注视着他。

身后突然传来粗重的呼吸与奔跑的脚步声,打破一廊寂静。高英杰站在走廊的另一端远远望过来,上下起伏的胸口呼不出积压已久的沉重。他们分据两头,像在进行离奇剧情的彩排。最终高英杰终于喘匀了气,缓缓走到乔一帆身边,低声说:“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乔一帆僵硬地点了点头,他在原地站得太久,还没迈步先麻掉半个身子。高英杰见状直接拉起他的手,亲密无间得好似时光倒流。想来时光确实是倒流了,不然那些属于乔一帆的痕迹怎么会一点点被擦得无处可寻——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高英杰问。

“去网吧?”乔一帆低着头扣拉杆箱盖子,随口回了句话。

“什么?”高英杰正看着乔一帆因为低头裸露出的后颈发呆,冷不防听见网吧两个字,还以为是自己耳机戴太久开始幻听,“网吧?”

“啊,”乔一帆反应过来,“哦,没什么,找个地方提升一下自己,然后再回来。”

于是高英杰不说话了,他也不想继续帮乔一帆收拾行李,仿佛这样乔一帆就能多留一会儿再多留一会儿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地留下,他们也就能顺理成章地继续在一起。可乔一帆的东西已经收拾完了——让你之前跑来多事,高英杰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最终他只能做到把乔一帆送到俱乐部门口坐上出租车,临上车时乔一帆拍拍脑门,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蓝色的卡片交到高英杰手里,正面建设数字北京享受现代生活,反面写着市政交通一卡通。

“里面还有五十块钱呢,不用浪费了。”乔一帆说,“你又不怎么出门,用个一年半载的应该还没什么问题?”

他说完这话头也没回地一步夸坐到后座关上车门,用口型贴着玻璃对高英杰说出再见两个字绝尘而去。高英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把那张没什么不同的交通卡用力捂到心口上,明明沉重得难以呼吸,又如释重负。

只是他并没有料到与如释重负同时发生的是音信全无。乔一帆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正是夏休,他便坚持不懈地每天拨个电话过去,起初始终是关机,弄得他以为自己被拉黑,焦虑得差点把整个房间掀掉。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思前想后确定不至于走到这步,又忙着归整摆设继续拨号。而后不知道又过去多少天,那个归属于北京市的号码悄然变成了空号。新赛季已经开始了,正式参赛的他每天很难再抽出时间用来给乔一帆打电话发消息。

突然体会到失恋的小青年一声长叹,抱起换洗衣服准备去久未涉足的公共浴室洗澡。上个月起俱乐部附近修路兼管线调整,隶属市政供应的宿舍楼全部停水,把舒服惯了的一帮家伙折腾不轻,可多跑两趟似乎就习惯下来,个个都能面不改色顶着湿漉漉的鸡窝头在住宿区横行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