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礁石上，坐着一个人，身边支起了一个火堆，火花正噼噼啪啪作响，搭在火堆上的木叉串着什么东西，大概就是这些食物散发出的香味。
那个人侧对着船，月光从后方洒下，张佳乐看得并不分明。
或许是因为两人距离太近，他的目光太炙热。
那人察觉到了，慢慢地抬起头，转过来看向他。
是男的。
“……哟。”
男人拿开嘴里叼着的稻草，另一只手半举起，晃了晃算是打招呼，“你也要来一份？”
张佳乐：“……啥？？”
*
他一定是被蛊惑了。
张佳乐想。
才会抛弃他的船，翻出软梯爬下船来，走到那沙丘上和男人席地而坐。
隔着火堆，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张佳乐才发现，这个男人也不是人，他是……一条人鱼。
他的尾巴很大很厚实，布满了密密实实的细小鳞片，在月光下反射出蓝绿色的碎光，十分漂亮。因为摆到另一边的关系，刚才在船上并没有看见。
不过，人鱼并不是很忌讳被发现，动作一点都没变，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任张佳乐观察，欲言又止。
人鱼并没有传言中惊心动魄的美貌。
但他很白，皮肤也许是在水里泡太多的关系，肤色是一种不像正常人应有的白色，但并不虚弱无力，光看那条大尾巴，就可以轻松想象它拍碎一块大石头的场面了。
“晚上好，”人鱼首先打招呼。
“呃……你好，”张佳乐说完，又觉得太单调，连忙补充道，“我是张佳乐，幽灵船长。”
“叶修，”人鱼也自我介绍道，“曾经是个幽灵。”
“曾经？”张佳乐吃了一惊，“这算什么说法？”
他们变为妖魔鬼怪之前，只可能是普通人，变为妖魔鬼怪之后，直到死亡，也不会再变成别的什么品种啊？
还是说，是他见识太少？
叶修答：“哦，当幽灵太无聊了，飘到海上来玩，结果一不小心撞见了塞壬的部落首领，说他们缺少人丁，因为闲得无聊嘛，就过来帮忙了。”
“……哦，”张佳乐点点头。
……
一秒，两秒，三秒。
张佳乐惊：塞壬？塞壬？！
是那个塞壬吗？他没听错？！！
幽灵船长顿时冷汗都出来了。
这时，叶修递给他一根木签，他木木地接过来拿在手里，紧紧地揪着，心里七上八下。
死了，这鱿鱼上肯定有毒，吃了他就会死，然后塞壬就会把他的船占为己有，把他的船员们都推下海……
或者，其实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海市蜃楼。吃着吃着，烧烤，火堆，沙丘和礁石都会瞬间消失，然后他就会掉进海里，淹死……
“喂，你再不转一下，鱿鱼就要烤焦了。”
前方传来叶修的声音，一下子将张佳乐唤回现实。
“啊……哦！”他匆匆忙忙地开始转木签，擦了把额头上被火熏出来的汗，“你，你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他努力转移话题，以掩饰自己的紧张和心虚。
“哦，我在说，海上的日子好无聊，”叶修也不在意，继续说，“你看，东海这么平静，难得有大风大浪，我们这些值班的，没事可做，超级闲的，难得到了月圆之日，本来可以放假，结果听说有船经过，又得调值，唉……于是我们三个人商量着抽了一下签，我中了，所以这夜班就由我来管了。”
“……哦。”
这么一想，好像还是他们的错喔。
听叶修讲述起塞壬的日常生活——值班，当救生员，偶尔充当一下灯塔为迷途的船只指点方向，什么的——张佳乐悬起的心又放下了。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坏人哦。
废话，谁闲着没事让你们翻船啊，很好玩吗？船板碎了卡在海滩上很堵塞交通的好不好？叶修翻了个白眼给他。
谁传的这么不靠谱的流言，说出来我去揍他一顿。
张佳乐心虚地拿起鱿鱼咬了一口，假装自己从不曾听信过传说，忘记了他的鱿鱼其实还并没有烤熟。
“因为没什么事要做，”叶修开始往自己的金枪鱼上面撒蜜糖，“所以我就捉了一些鱼，结果刚点着火没多久，就把你吸引过来了。”
“哦……”
原来塞壬身上所谓的香味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那歌声是怎么回事？”张佳乐好奇地问道。
“都是包子的错，”叶修平静地说道，“他和少天一见如故，天天开歌喉大赛，哥都快要被他们烦死了。”
“……”
“你要是有兴趣，回头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那还是不必了。”幽灵船长断然谢绝。
……
“所以，你们和那个传说……”张佳乐试探地问。
“并没有什么联系。”叶修答道。
*
虽说如此，他们还是在第二天拜访了传说中那个神秘的岛屿，见到了传说中的塞壬“三胞胎”。
听说有客人要来，半人半鸟的塞壬们决定改变一下形象，免得吓着客人。
……
然而，在见识了化身为人的包子的美妙歌喉，以及化身为鸟的黄少天的语音攻击之后，张佳乐和他的船员们还是有充分的理由相信：
其实，传言也不是完全是假的。
——至少，在开船飞速逃离岛屿和那些热情的塞壬的时候，他们因为不熟悉这附近的海面，几度差点撞上礁石，连船带人沉海。
所幸，被幽灵船长当成战利品偷偷运上船的人鱼先生好心地为他们指出了一条避开礁石的安全之路，才避免了丢脸地让传说成为现实的噩运。
逃亡（以免被塞壬追上要回他们的镇岛之宝）的路上，张佳乐还在想。
唱歌超级魔性的塞壬一号，话唠到烦死人的塞壬二号，剩下这个，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
『传说：呵呵，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续在下一篇。。
5、啪啪啪
2016.1.25.乐叶三题：「白色」、「人魚」、「誇張」
*
连滚带爬——或许这个词用在海上可能不太恰当——逃了十多天之后，张佳乐的船总算提前离开了东海。
在前五天的时候，塞壬岛派来的大头鲸一直在追赶他们，最远时距离也不超过五海里，给一船的人带来了极大压力。
当然，很大程度的原因是他们前一个月已经习惯了相安无事，几乎忘掉了海上本该有的惊险刺激。
“实在是太可怕了，”大副在事后如实说道，“塞壬果然不愧是妖孽，船长真是见色起意……唉！”
没错，自从张佳乐偷偷携带人鱼叶某上船之后，现在船上的人都在传：
——不好啦，船长先生被小妖精迷住啦！神魂颠倒！是非不分！
不好啦，船长惹恼了塞壬族，我们被追杀啦！
小妖精塞壬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好歹他现在也是一条人鱼，没法离开水存活太久，所以张佳乐把他安置在浴室的浴缸里——毕竟他的船不是渔船，没有特地准备适合人鱼生存的水箱。
反正海上最多的就是水，除了淡水少一些，各种浓度的盐水多的是，养一条咸鱼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海的女儿……啊不，儿子？
其实，和船员想象的不同，叶小妖精长得一点也不妖精，也从没做过任何主动勾引幽灵船长然后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
张佳乐会把他带上船，纯粹是因为误打误撞相遇的那晚夜色太好，月光太美，烧烤太好吃……以及，来自叶修的几句抱怨：“唉，值班的日子好无聊，眼看契约也差不多到期了，你什么时候回程啊？顺手捎上我呗？”
“啊？你是说你要偷跑？”张佳乐惊讶，“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了？”
“这个，”他挠了挠脸颊，“起码要和族人告别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