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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青楼乐师的那些年(45)

作者: 且墨 阅读记录

“……”他垂眸盯住抱着他手臂的一双手,抬眸漠然道,“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写?”

我颇为不好意思地松开他。盯着桌案上的纸。默了片刻后道,“我今天,要学写‘景弦’这两个字。”

他提笔的手腕滞了滞,随即落笔,“先学你自己的名字。”

我想以我的精力和悟性来看,每日学写两个字已是极限,倘若学了“花官”,未来三天都不必再学别的了。于是我固执地说,“我的名字我会写一些。我要学你的。”

他低头凝视我片刻,没有再多纠结于此。

当他将这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出来那一刻,我感到有些后悔。似乎,他方才写的“花官”二字要简单许多。

“景弦……”我悄声对他道,“既然这样的话,那还是学好‘花官’这两个罢我觉得。”

“既然哪样的话?”他抓住我话中漏洞,面无表情地问我。

既然你的名字这么难的话。我顿了顿,“既然你方才坚持要我学‘花官’的话。”

他将纸挪到我面前,漠然道,“我现在不坚持了。”

我抓着笔,心情些许复杂。刁难,这是刁难。面对心上人的刁难,要迎刁而上。

我沾了沾墨,埋头一笔一划模仿。字我是写过的,我送他的书封上就写过,只是对不对的问题。

随着我写出来的笔画越来越难看,房间的气氛压抑得紧。这个时候就需要我没话找话来救救场了,“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怎么会的字这么多?我觉得都写得很好看。你是怎么写得这么好看的?”

“你的确太闹腾了。”他默了默,忽轻声道,“我其实,本不喜欢闹腾的女子……”

“……”我总不能为他立时变得温婉贤淑。我想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闭嘴。

“平日看《策论》。”他忽道。

我瞄他一眼,“那你看话本子吗?”

他摇头。似是觉得那玩意十分侮辱他这个有些学识的文人。

这样的话,我们的共同语言又少了一个。为了不让我们的对话卡死,我怯声对他道,“你可以听我讲。听着听着就喜欢了。”

他偏头瞧我,“你倒是讲一个出来。”

我一噎,搜刮尽脑子里所有的通俗话本,愣是一个也讲不出口。原来酸秀才这个职业这般不好做,我怕是小看了他这么多年。

“那你讲给我听罢,我是愿意听的。”我虚心同他道。

他似是叹了口气,我察觉是被我的闹腾扰得心烦,“我不喜欢读话本子,更不喜欢给人讲。”

好罢。对话还是卡死了。想我们的确没什么共同语言可讲,唯我总是痴缠,可留他一二。

“以及,”他盯着我手底那张纸上洇开的墨迹,幽幽道,“你若半日内学不会写我的名字,我以后便可以不必理你了。”

他的声音穿越经年,还回荡在我的耳畔。我手底的墨再次洇开,浸透纸背,寒风入窗,生出些许凉意来。

“姐姐,这个‘景弦’是谁呀?”

女童稚嫩的声音拽了我一把,我蓦然惊醒。低头看去,笔下赫然还是他的名字。无知无觉间。

身旁两个小娃正趴在桌边撑着下巴瞧我。一如当年,我和小春燕趴在桥头望着敏敏姐姐那样。

“你小小年纪,怎生认得这么多字?”我一时感慨,悠悠叹气,揉皱了那晕墨的纸,丢到一边去。

两个小娃瞧着我的动作,仍睁着大眼睛瞧我,偏头不解。

我微微浅笑,“想知道这个人啊。那你们先告诉我,晌午我来时,打着算盘从马厩后边走过去的人又是谁?为什么我去拜见你们爹娘的时候,没能看见那人?”

第33章 我就喜欢闹腾的

彼时我方从马车里钻出来,算盘珠子的声音渐行渐远,待我循着那声音转过头时,便只在拐角处晃见一道背影。

与我昨日在月亮门处所见的那道背影别无二致。

身形佝偻,瘦骨嶙峋。

想来那是个上了年纪不得照顾的中年人,饱经风霜,沉疴已久。我见那黛青色的长袄已翻出灰白的棉花,青黑的长发一缕缕耷拉在肩背上,系带绑它不住,便随意任风吹起,翻飞出一片虚影。

他拖着残喘的身躯,独自走在这片冰天雪地。算盘珠子脆生生地响,周遭一片寂静。我料他虽身在陈府,却应无人问津。

这样的背影,幼时我常常在桥洞里看见。那些人都裹着一件棉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不愿意改变现状,惟愿浑噩度日。

酸秀才和我说,他们都是些孤苦无依的人,自己没什么本事。到底值不值得同情,谁也说不清。

他常教导我,年纪小尚且可以没本事,但也不能失了志气,免得养成习惯。等大一些了,就不要去要饭了,有手有脚,随意做些什么都比伸手讨要施舍好些。

每当我重重点头时,酸秀才看我的眼神都十分复杂。如今想来,那时候的酸秀才,已如他所言,失了年少志气,养成没本事的习惯了。

不晓得在这陈府一方天地的是什么人。那个人,总让我想起酸秀才怅惘时叹息的那句:“我其实常常害怕,自己多年以后,走过半生,仍旧踽踽独行。流落得个桥洞下那些生人同样的下场。”

彼时敏敏姐姐是怎么说的?她说,“有我在的话,你不必独行。”

她说的不错,至少我看到的那么些子年里,敏敏姐姐都让酸秀才过得不像是独身一人。饶是只送些鸡蛋,酸秀才总归没有饿过肚子。可我明白,他不能总吃敏敏姐姐的鸡蛋。

不知道他如今去了何处。是否拾回年少志气。又,是否仍旧独身一人。

“那是我们府上的账房先生,不常出门的。”小少爷撑着下巴,摇头晃脑,“喜欢念诗。”

小小姐点头,“喜欢给我和哥哥讲话本子。”

我默然一笑。真好,如今喜欢给人讲话本子的越来越少了。我常梦回当年说书天,敏敏姐姐抱着我听酸秀才讲话本子的时候。年少无愁,岁月温柔。

“他整日里都抱着算盘和话本子,有外人来的时候都不会出门的。”小少爷压低声音,悄悄和我说,“上一个管家说他多半脑子有问题,让我们别和他玩儿。可我觉得他不像有毛病,他对我们很好。”

小小姐附和地点点头,“我娘其实也早就找了另一个的账房先生了。”

莫名地,这些话用稚子童真无忧的声音说出来,煞是割喉诛心。

“那为什么还留他在这里?”我一边研墨,一边问道。

“不知道,好像不能赶他走。”小小姐摇头,面露古怪,“嗯……他自己也不愿意出去见人。对,反正不能赶他走。”

好生奇怪。

唯有一点我想得通透,那原来的管家定没少欺负了这账房去,否则怎会与一双天真无虞的稚儿胡言乱语。

人心果不其然地叵测。分明那账房已是个风烛残年之人,讨个活口罢了,至少殃及不了管家的地位,何苦为难。

我想我是上了年纪,听不得这等悲伤的人,也听不得悲伤的故事。可面前这两个小童此时却央着我讲我那悲伤的故事。概因他们十分好奇,被我舞弄墨水洇开的“景弦”是谁。

好罢,我姑且就来简单地介绍一下,“他是个长得过分好看的人,过几日会来教你们弹琴。我先把他的名字写出来让你们提前认识认识。”

苍白无力,失望至极。

小少爷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小小姐却兴致勃勃地问我,“有淳府的三哥哥好看吗?我觉得三哥哥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我十分惊奇,她小小年纪,认字多就罢了,怎么地比我当年春心萌动得还要早。再者,她小小年纪见过天下几个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难免怅惘。十岁的我当年又见过几个人?便觉得景弦时天下最好看的了。也就那么一晃眼,我将十三年的注都押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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