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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青楼乐师的那些年(69)

作者: 且墨 阅读记录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一盆凉水从我头顶浇下来。从头到脚。拂过我赤裸的身体,冰凉得好似将我埋入了大雪之中。

“清醒了吗?”

他冷漠的声音,在我耳畔敲打着。

忽有寒风入室,我未着片缕的身体被冷水催得打颤。

愣了一瞬后,我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向上,最后冲入脑中,使我的脑袋烫得昏沉肿胀。喉咙酸涩至极,发起痛来。

慌忙抓起地上的衣服囫囵套在身上,我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一手捏死衣襟使襟口将自己逼得逐步窒息,另一只手拽住头发,让头皮痛到我清醒。彷徨无措。我陷入急剧恐慌之中,好似溺死在空气中的尘埃,脱身不得。

张开嘴,用发抖的牙齿紧咬住拳,强自压抑住了放声嚎啕的欲望。

我已缩成一小团,就在他脚边望着他。他眸中溢满怅然和失望。

不敢再耽搁,也不敢再碍眼,我拖着颤抖的身体踉跄着朝门口跑去。

他却反手紧抓住我的手腕。我背对着他,埋下头不敢去探他神色。瑟缩着想避开与他的肢体接触。因为他此时触碰的地方滚烫,透过我的皮肤烧灼着,蔓延开来。

我独自忍受这痛苦好半晌,他才对我道,“花官,不要再为我作践自己。你好好冷静冷静……我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你。等你明日清醒了就来找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松开手,放我走了。

后来我想起此刻。至此刻开始,一别六年,这样的遗憾,竟也不过就是他松开了手,我不回头地走。简单几个字,明明白白。

我在街上游走,坚强地咬紧牙关,坚强地考虑明日应去往何处,应如何躲避那些抓我的坏人,应怎样面对景弦。

然后我发现,我没有归处,我躲避不了,我羞于面对。

算了,我坚强不了了。

这许多年受过的泼天的苦都从眼中溢出来,和我身上的水,凉薄的雨,一起滴落在青石板上。我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它们全都沉寂在冰冷喧嚣的风中,离我远去。

连你们也不要我了。

我脱离在现实和虚幻之外,不知在哪个无名街头就地躺下,颠沛流离。

我紧紧抓着没来得及系紧的外衣,咬牙死扛着冷风,不让它们兜进衣襟。

哭得蜷缩在地,狼狈地一点一点忘记方才荒唐的片段。又哭得坐起身来趴在膝上,将自己蠕进外衣里,蒙住头羞愧不已。或者哭得跪在地上,用头磕磨尖锐的石板,以此忘却心底的疼痛。

我知道,我此时的模样若被人瞧见,定会觉得滑稽可笑。

直到有人轻声唤醒就快要哭死过去的我,“花官?是你吗?”她的声音好生温柔,洗脱我浑身寒意。那一瞬我希望自己就溺死在这里,得到片刻安稳。

我抬起我核桃一样泡肿的眼,不争气的泪珠子还在串线似的掉。

黑暗之中,有位妇人浅笑着,朝我伸出了手。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提灯的女子,面若桃花。那分明稀薄无比的灯火,霎时光芒万丈。

我想,是我的花神娘娘,来接她的座前小官了。

我将追逐着我的希望而去,脱离苦难。

第51章 花开成景

追逐着我的希望而去,追逐他。

府门大敞,灯火葳蕤。我朝内院走去,竟无一人阻拦。我抬眼,一瞬入幻。有点点星光在咫尺之距不断缭绕,牵引我向前,我伸手触碰,落了一身璀璨。

是从东厢扑来的萤火虫。

那边是景弦的房间,我从来没有去过。偶尔路过几次,也是匆匆避开。此番我就径直走过去,不必退让。

遥遥看去,屋内烛火寂灭,须臾后有聚拢的萤火朝外发散,在空中飘摇起舞,驱逐孤独与僻静。

景弦的影子映在门窗上。我站在门口,伸手抚摸他的影子。有暖意回馈到我的指尖,惹我心悸。

他拉开房门。我没有被骇住,或许我的心都拿去忒跳了,没空受惊。

我稍起眼时先看见的是他衣襟口处仍在渗血的鞭痕。再抬头衔接上他的视线,又闻到他身上微醺的酒气。

他的眸子清亮,此时正炯炯地瞧着我。与他对视半晌无言,我稍侧视线,隐约看见墙上一张描绘了鲜妍色彩的画。

它引得我步入房中,步入满室清辉,急切地一探究竟。我站定在画前。流萤扑画,将一名女子的面容映亮。

画上女子眉目八分像我,剩下两分尤其像我。像六年前聒噪闹腾的我。

画上八字:心是荒州,你为绿野。

他的妻子面貌上有十分都像极了我。那就是我。我忒跳的心仍被骇住。一颗心酸胀到快要萎缩死去。但我不能死,我的心好不容易在此刻活了过来。

我承认,此时此刻我心底该死地酣畅。

景弦站在我身侧,与我并肩。他迟迟不开口,我亦不知说什么打破僵局。直到被他抵在墙面的画上,抚摸脸颊。

毫无羞耻之心的我一点儿都不想反抗,更想好好看看他。看看他这六年都受了些什么相思之苦。是否与我一样,每夜望着星星,将它们牵强附会成当初的模样。

“花官……”他在唤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被他咬在唇畔也太好听了罢,我听得欲罢不能,拖着鼻音“嗯”地应声。

我被他禁锢在墙面与他之间狭小的一方天地之间,鼻尖缭绕着他身上的酒味儿。

我听到他在我耳畔痒意融融地絮叨着。

他絮叨着:“若我早知道求而不得这样痛苦,当年就会对你好一些。每日想到你当年为我做的那些事,就好心疼你,好心疼好心疼……六年太长了,我很想念你。花官,我后悔了……我每日都在后悔,每日都在想念。生怕你再不见我,这辈子就让我孤苦伶仃,抱憾而终。”

渐次喑哑的声音听得我心尖颤颤,欲说还休。此时此刻,我更愿意听他说。听他说一说他究竟有多爱我。

几乎只剩下气音,在我耳畔游走,“花官,你喜欢我十三年,我亦没差你太多,但总是差一点……抵不平的,用我余生来补。好不好?”

好。我心底说好。嘴上却想说些别的。

“景弦,你太可恶了。就差一点儿……”我没能说下去,喉头有点哽。被他抵住额头厮磨。

耳鬓厮磨,他就这般开始跟我磨,我仍是觉得痒,但痒得实在旖旎。

“不会就差一点儿。”他用鼻尖蹭我,哑声道,“还差一大截。离你彻底放下我还差好大一截……花官,你明明还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

他说得太对了,我还是很喜欢他。

我将袖中的纸契揉成团放到他衣襟里,使劲压住,委屈地埋怨,“你不要我永远还你银子了吗?为什么不收好?”

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我方才想说的是:就差一点儿,我这个穷鬼便要为了清空债务将它撕掉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出来时将这张纸契带在了身上。大概是有一点儿先见之明。或者说不是先见之明,而是我的心一早就驱使着我过来找他。

“上面没有标价,你没发现吗?”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轻笑着,低声道,“把你赎出来,我分文未花。澄娘一个子也不敢收我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分文不值这个事实。那他好意思让我还债?还劳什子的债啊。他太混蛋了。

“你太混蛋了。”我捏起拳头打了他一下。得他一声呼痛。我又可怜巴巴地担忧他,嗫嚅着,“你受刑严重吗?圣上罚你什么了?”

“皇恩浩荡,我倒也不算太惨。都察院行刑三十鞭,我生受了。”他的手落在我的侧颊,微微发烫。声音愈渐喑哑不可闻,“只是罚俸两年,把景大人罚穷了,生怕养不起你……但我仔细一想,如今你没有以往能吃,一个不能吃的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我明白他说穷是在说笑。他这样混蛋的心机狗,肯定是个贪官。怎么可能被罚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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