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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逼我做圣母(239)+番外

老人看着李昭,沉默了许久,微笑道:“大王回来了。”

……

李曦丢下满朝文武和后宫妃嫔,只带了些亲近内侍悄悄逃出长安,举世震惊。

长安城内人心涣散,皇帝都跑了,大臣们群龙无首,吵来吵去,吵不出一个结果。如果拥护其他宗室登基,那在外的李曦必死无疑,而且此时再换一个皇帝除了会引来更多纷争之外完全没有意义,于是大臣们分成几派,其中一派出城去寻找李曦,剩下几派有的认为还不如等契丹被赶出中原后直接迎李元宗入城登基,但那时契丹来势汹汹,谁也不能保证李元宗和周嘉行他们能挡住契丹的铁蹄南下。大臣们意见不一,揎拳掳袖,打得头破血流,不久后纷纷挂印离京。

到最后,几乎都跑光了。

当时卢公早已闲居在家,家人纷纷劝他离开,他断然拒绝,穿上自己的旧官袍,再次出现在朝堂之上。

……

眼下,皇亲贵族比大臣们跑得还快,因为大臣留下还可以为新君效力,宗室留下则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此刻,宗室都在想方设法往外跑,只有雍王独自返回。

卢公不赞同李昭回来的决定,但是当他看到这个憔悴阴郁的年轻人冒着风雪拾级而上,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时候,心里无比骄傲。

可以失败,可以懦弱,但不能失了最后一点气节啊!

李昭轻轻推开身边扶着自己的内侍,双手平举,朝老态龙钟的卢公一揖,“小子回来了。”

和他一起回京的内侍忙代他跪下,朝卢公行了个稽首礼。

卢公站着没动,拄着兽首铜杖,站在殿门前,袍袖翻飞,泰然受了这个郑重的礼节。

礼毕,众人起身。

李昭对左右的卫士道:“送卢公出城。”

年轻官员们忙要搀卢公。

卢公摆摆手,示意众人退开,目光望向远方。

飞檐重宇,碧瓦朱甍,鳞次栉比的殿堂楼阁沿着中轴依次坐落,气势恢宏,雄伟壮丽,昭示着这个王朝彪炳千古的伟大和昌盛。

无数个清晨,在回荡在上都每一个角落的清越钟声的陪伴下,卢公骑马入宫,走过繁华的街道,顺着宽阔的长道,一步步走向宏伟的大殿。

从南到北,由外及内,千道万道宫门次第打开,金色的晨曦破开层层云雾,照耀在宫城之上,高耸的主殿俯瞰着整座都城,琉璃瓦上金光浮动。

日复一日,卢公身穿圆领袍,和其他大臣一道步入殿中,再一起从里面走出来。从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新晋进士,到灰心失望、垂垂老矣的老宰相,几十年时光如水一般流淌而过,那个目空一切的年轻人恍在昨日,直到现在,卢公耳边甚至还一遍遍清晰地回响着第一天入朝时站在殿外听到的宫门吱嘎吱嘎绞动的声音。

这座宫城是他的一切,他的热血,他的抱负,他的努力,他的青春年华,他苦心经营半辈子却屡屡受挫、无力挽救的失望和痛楚,全都在这里。

“我老了,走不动了。”

卢公凝望着鹅毛般扑簌而下的大雪,微微一笑,叹息道:“我乃堂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国在,人在。”

国破,那便一道赴黄泉罢。

周围的年轻官员对望一眼,眼圈泛红,哽咽着道:“先生,我们留下,您出城去吧,圣人在成都府,您可以去寻圣人,继续为圣人尽忠。”

效忠圣人?

试问天底下还有谁对皇室抱有希望?

新的、充满活力的必将代替旧的、腐朽的,这是亘古不变的趋势,没有人能够阻挡历史的洪流。

就像当年没有人能阻止本朝平定天下一样。

卢公一哂,扭头,望着李昭,含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大王,我这人一生就好一个名声。”

长安是他的魂,他的根,离了长安,他也没什么活路了。

李昭一言不发,和卢公对视,半晌后,微微颔首。

左右卫士明白他的意思,躬身后退。

年轻官员们忍不住哭了出来。

卢公笑骂:“哭什么!这点阵势就吓成这样,等他们攻城的时候,你们还不得腿软!都给我憋回去!”

官员们吸吸鼻子,低头拭泪。

李昭扶着卢公的胳膊,搀他入殿。

其他官员都迎了出来。

忠心的武官已经护送李曦出城,其他武官要么被抽调去抵御契丹,要么带兵自奔前程,要么占据一地等待时机,留在宫城内的大多是文官,最后一支禁卫军现在由刘将军统帅。

众官员看到李昭,悲喜交加,匆匆寒暄几句,告诉他长安现在的状况。

李昭问宫人:“妃嫔们现居何处?长平、长宁、永平公主呢?”

宫人答道:“都在太后殿中,几位贵主也在,太后有令,任何人敢踏出内殿一步,立斩。有妃嫔不尊太后懿旨……皆被当场射杀。”

李昭眉头轻蹙,问刘将军,“我留下守城,将军可有办法平安送女眷们出城?”

刘将军抱拳道:“大王,凤翔节度使已经朝着长安攻过来了,而且城外还有十几路乱军……送妃嫔们出城,只怕是羊入虎口。”

官员们叹口气,纷纷点头。

妃嫔们身份特殊,又没有太多兵力保护她们,一旦遇上乱军,下场凄惨。凤翔节度使早就扬言,他入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亲自“尝尝”王室贵女,然后纵容属下奸淫后妃。

这种情况下,送后妃出城风险太大。

李昭沉默下来。

这时,宫人来报,太后得知李昭回宫,请他过去说话。

……

太后身穿大袖礼服,头戴花钗,腰悬佩绶,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端坐在长榻上,神色平静。

帐幔低垂,侧间一座十二曲折叠落地大屏风后,隐隐可见宝气浮动,时不时传来衣裙摩擦的簌簌声。

即使李曦没有实权,后妃平日里依旧明争暗斗。

现在李曦跑了,长安城朝不保夕,再斗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如今,后宫妃嫔,不论品阶高低,都住在太后殿中。

在这个老百姓根本不记得当今圣上到底是哪一位,皇室早已经名存实亡、只能屈辱受宦官和权臣摆布的时代,后宫女眷没有多少存在感。李昭虽然和李曦同进同出,但和后宫接触不多,见到盛装的太后,只有无言。

太后抬起眼帘,细细端详他几眼,淡淡地问:“我儿安否?”

李昭点点头。

屏风后响起细微的叹息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太后没有细问,抬头,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扉,望向一重重在大雪中静默的宫闱殿宇。

“檀奴,你兄长不仅不配为君王,也不配为人子、人夫、人父,他对不起朝堂,对不起他的女人和孩子,也对不起你。”

李昭没有说话。

花钗垂珠轻轻晃动,太后起身站了起来,对着屏风道:“你们都出来,和雍王拜别。”

屏风后响起一连串的环佩叮当声,皇后、贵妃,长平、长宁、永平公主等人依次走了出来,所有人都身着礼服,盛装打扮,面容悲戚,泪痕未干,盈盈朝李昭下拜。

李昭侧身,太后示意他不要谦让,“让她们全了这一礼……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皇后还算镇定,几位后妃和公主年纪不大,听了这一句,呜咽一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太后低斥。

女眷们忙擦干眼泪。

李昭脸色微变。

太后看着他,问:“长安能不能守得住?”

李昭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女眷们脸色苍白,互相搀扶着,泪落纷纷。

太后坐回长榻,闭一闭眼睛,道:“檀奴,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罢,不必担心这里。城破之时,不必你们动手,我们绝不会苟活。届时,一把火烧了这里,倒也干净。”

几位公主和后妃哭得哽咽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