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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逼我做圣母(76)+番外

风中传来驼铃声、马嘶声、天南海北方言的谈笑声,要不是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疼,九宁差点以为自己回到江州喧闹的坊市间了。

响马贼显然常来这个集会,熟门熟路,找了个地方排队领号牌,交了些税钱,管理集会的人看到被麻绳捆着的九宁她们,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挥手放行。

张四娘她们一脸绝望,她们本以为到了集会可以呼救,没想到集会来往的客商根本不搭理她们。

一个小娘子哭着道:“他们是来买人买货的,做的不是正经买卖,怎么会救我们?”

张四娘呜咽一声,哭得更伤心了。

马贼们占了块地方,搭起帐篷,和左右对面帐篷的客商打招呼,在路边拉起几条绳子,把九宁她们驱赶进去。

跟卖牲口似的。

九宁终于体会到周都督那次对她说的话了,值此乱世,人命如草芥,小娘子一旦脱离宗族的保护,下场凄惨。

也许这就是前世周嘉暄始终没有带着小九娘逃跑的原因,乱世之中,一个有倾城绝色美名的弱女子,除了家族以外,还能依靠谁?

逃出去只会死得更惨,听从家族,至少还可以确保衣食无忧。

九宁心乱如麻,突然一个趔趄,马贼走进麻绳拉出来的圈子里,从人群中扯出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割断她手上的麻绳扔到外面。

外面几个身穿皮袄的中年男人拿了一袋金饼给马贼,领着那小娘子走了。

小娘子嚎啕大哭,哆嗦着想要跑,还没跑出十步远就被中年男人的家仆捉住。家仆啐了她一口,左右开弓,连抽她几巴掌,扛起人走远。

剩下的小娘子眼睁睁看着她挨打,知道自己也是同样的下场,都不哭了,呆站在原地,神情麻木。

时不时有装束华贵的客商在马贼的帐篷前停留,对着九宁几人指指点点,然后挑走一个。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张四娘也被买走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拉着九宁的手不放:“苏九妹妹,你是哪里人?我、我要是有机会,可以帮你给你家人带句话。”

九宁飞快扫一眼左右,小声道:“我是江州人,永安寺的雪庭小师父是我的亲戚。”

张四娘应了一声,马贼扯开她的手,硬把她拖出去了。

买走张四娘的是几个胡人,这些年朝廷禁止胡汉通婚,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中原,泪流满面,唇角扬起一丝凄然的笑:“苏九妹妹,保重。”

九宁看着她被塞进胡人的马车中带走,闭一闭眼睛,鼻尖发酸。

她不是好人,但她起码是个人。

最后只剩下九宁和另外两个病恹恹的小娘子没人买。

九宁年纪小,一般客商不缺僮仆伺候,看不上她,她又故意把自己折腾得跟叫花子一样,还抹了不少朱鹄的血在身上,一股恶臭,有人想细看她的容貌,一闻到她身上的味儿就走远了。

两个穿白袍、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经过,马贼看到他们,立刻迎上前,堆起一脸笑:“难怪这次集会的规模这么大,原来是卫率来了!不知卫率相中了什么没有?”

汉子中的一人瞥马贼一眼,低声咒骂了一句,“离我远点!卫率就在前面帐篷里,让他看到你们和我拉扯,又是一顿好骂!”

马贼陪笑道:“我们有好货,卫率可有意?”

两个汉子对望一眼,“你等等。”

他们领着马贼走到集会最东头的一座帐篷前,隔着帐帘,恭敬道:“郞主,陶八说他们有好货。”

帐篷里安静了一会儿,传出一道很年轻的声线:“我立过规矩,商队从不和马贼交易。”

声音的主人还年少,但话语间自有几分从容不迫的威严。

两个大汉不敢多说,转身对等在一旁的马贼摇摇头。

马贼确实有好货,而且价格可以压低,但他们的东西来路不明,大多是抢来的。

商队之前定过规矩,绝不和响马贼做生意,郞主虽然年轻,却很有魄力,没人敢背着他和马贼交易。

马贼心中暗骂。这支商队的副首领比那个老首领还难缠,明明年纪轻轻的,既不好色,也不爱财,还老气横秋不会轻易被煽动,他们想了无数法子也没能和这支粟特商队搭上关系。偏偏这支商队的老首领是个城主,而且是胡人宗教领袖,家族掌握最后一条通往西域的商道,手里有很多中原商人梦寐以求的珍宝,长安的名门衣冠子弟都得捧着他们,不能随便得罪。

副首领到底喜欢什么?

马贼回到自己的帐篷,告知其他人粟特商队还是不愿和他们交易,众人虽然大怒,却也束手无策。

日薄西山,夕阳余晖给千里冰封的群山峻岭染上一层朦胧的胭脂色,集会依旧熙熙攘攘。

九宁站在寒风里,整个人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她也不知道是有人买走自己好还是没人买更安全,现在生死不由人,只能随机应变。

正伤心绝望,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九宁惊喜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众人簇拥中的卷发少年,张嘴喊了一句:“二哥!”

风太大,嗓子干哑,这一声喊出来只有模糊的气音,连和她站得最近的小娘子都没听清她喊了什么。

商队在往鄂州走,九宁记得那几个送药的粟特商人说过他们下一程的目的地就是鄂州,周嘉行肯定也来鄂州了,一定是他!

九宁两眼放光,举着被捆的双手往东边走了几步。

少年似乎察觉到背后一道灼灼的视线,慢慢回过头。

皮肤白皙,五官深刻,一双好像掺了碧绿池水的浅色眸子。

九宁愣了一下,笑容凝结在嘴角。

背影和周嘉行像,卷发像,面孔也有点像——却不是周嘉行本人。

她眼里的笑意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卷发少年却眯了眯眼睛,朝九宁走了过来。

少年名叫阿延那,马贼们认得他,见他走近,含笑抱拳。

九宁低头退后几步。

“你!”阿延那走近,指指她,“叫什么名字?”

九宁瑟缩了两下,仿佛很害怕的样子。

马贼眼珠滴溜溜转一圈,看阿延那好像对九宁很感兴趣,走进圈子,捏起九宁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她眼眸低垂,就是不抬眼。

阿延那哈哈笑,“难道是哑巴不成?”

旁边几个随从嫌弃道:“是个丑娘子,年纪又小,买回去浪费粮食。”

阿延那白他们一眼,“你们懂什么!”

小娘子年纪小,看不出身段,披头散发的,脸上、脖子上不知是染了什么还是长了疹子,乍一看确实不起眼。可刚刚阿延那一回头时,捕捉到她含笑的眼神,就像雪山上怒放的花朵,刹那芳华,美若漫天云霞。

光看那双会笑的眼睛,阿延那可以确信,这个小娘子养大了绝对是个尤物。

随从们啧啧几声,看不懂自家少主人的眼光,不过既然少主人喜欢,那么不管是美是丑,买回去再说。

马贼搓搓手,和阿延那的随从讨价还价。

几名头戴尖帽的胡人从远处跑过来,拦住阿延那:“郞主有令,不得和马贼交易!”

阿延那脸一沉,“你们敢拦我?”

“少主,郞主吩咐过……”

“我不管他说了什么!”阿延那从随从袖子里摸出一袋金锭,“我就要买!”

胡人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奔回帐篷报信。

阿延那咬咬牙,递出金锭,指着九宁:“我要买她!”

随从们忙上前抱住阿延那,“少主三思,卫率他……”

“连你们都听他的?!”

阿延那气急败坏,双眼圆瞪,卷发似乎都要竖起来了。

随从们低眉顺眼,放开他。

阿延那冷哼一声,金锭袋子往马贼怀里一抛,跑进圈子,拉住九宁,把她拽了出去。

九宁心里暗暗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这个叫阿延那的既然花钱买了她,肯定不会轻易杀她,那么跟着他比落到马贼手里要安全一些,等找到机会可以报信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