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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有人在等你(10)

作者: 林桑榆 阅读记录

奇怪,光这样望着,心里就有股怪异的甜。

若两天后离不开他了怎么办?宋诗嘉想。

当初那句分手,也是隔着遥遥万里才能脱口,而如今面对面,她该以什么姿态走,会不会崩溃痛哭,她一点也没把握。

想着,有人心里就闷得发慌,一把夺过他举着的酒杯:“我自己来。”无视旁边人黑线的脸。

宋诗嘉故意买醉,一场酒下来,酣畅淋漓地醉倒在夜风中,苦了抱她上楼的顾长风。

他循规蹈矩地将宋诗嘉弄进房间,摸黑往里走了几大步,将她放置床上后打开了床头开关。

啪一声,刺眼的光线打在女孩眼皮上,她不满地抬手遮掩嘟囔。几乎下意识地,那只手又摁了“关”,灯熄。

借着窗外月光环视,零零碎碎的化妆品被没有章法地摆在梳妆台前,箱子大开,被翻出来的衣物也没及时回收。在部队呆过的人,多少有些强迫症,顾长风微叹气,起身去收拾。

熟知中途坐床边休息,一下就被只胳膊压倒,起不来了。

兴许夜风与月亮都温柔极了的缘故,长久又和谐的沉默里,男子调整完毕呼吸,像与自己达成某种和解协议般,干脆闭了眼,和衣与她躺在一起。

原本也只打算闭目养神,没料一睡却深了。

半夜,宋诗嘉晕乎乎醒来。一侧脸,窥见张熟悉轮廓,不知今夕何年。

这下轮到清醒的她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克制脉搏砰砰跳个不停的频率,却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还魔怔地伸出手去,抚上男子眉头、发鬓,像触摸老回忆。

见他毫无清醒的意思,宋诗嘉的兴致彻底起了,恶作剧地扒弄顾长风额前的头发,来来回回变样式。一会儿偏分,一会儿中分,跟从前别无二致,毫无生分。

没多久,他装不下去了,唰地睁开眼,吓宋诗嘉一跳,语气刻意抹上了一层冰。

“你究竟想怎样?痛快点。”

无奈,再冷漠还是泄漏了语气里的糖渣子,加之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宋诗嘉失笑,酒意二度上头,“我突然想吃水蜜桃。”

两千五百多天前,她散着头发,在一个人怀里撒娇,撩起发尖扫他下巴叫:“顾同学……”也是这样的表情,惹来青年皱眉:“我拒绝。”

话虽这么说,最终还是忍辱负重地拎着一袋当季水蜜桃,去到厨房,将水敞开哗啦啦地流,锅碗瓢盆都震天响。

其实不怪顾长风,他对毛茸茸的东西过敏,桃子更被列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但当初他没能对宋诗嘉亲口说出一句喜欢,却老在实际行动中为她破了原则。

或者说,在她一意孤行走上前来与他四手联弹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而今,在这盛夏深夜,宋诗嘉壮着胆子挪近些,几乎抵在男子肩胛了才停下,“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酒店外有家二十四小时水果店……”

顾长风立马闭眼假寐,全然不似方才的痛快。

宋诗嘉笑了,却还是不依不饶地,似乎只有他这样做了,她才能确定点什么,“在北京这么个城市,我们怎么说也算老乡啊?我不期待你看见我这个老乡就泪汪汪,出于礼貌买个水果不算什么难事儿吧?”

眼见宋诗嘉的无赖性有回温迹象,顾长风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无意间太过让着她了?

但任凭他本事通天,六年过去,竟还是没办法去控制这个“无意间”。

同一时刻,防卫严密的某幢大楼。

靳齐规矩地敲了敲三下门,直到里面传来简洁的一声:“嗯。”

他推门而入,步子迈得又开又正,来到桌前行了个臣下礼,才将手里的信息资料呈交到桌面,随后行礼要走。身后伏案的人忽然叫住他,神色被案灯遮掩了。

“我和长风约了明天的午餐,你趁机走一趟酒店。”

“是。”

第二天,顾长风午饭点约了人,让宋诗嘉随便到楼下吃点什么等他回来。

换鞋时,他听见客房里的宋诗嘉在打电话,应该是打给阮雪碧确认安全,紧接着又问她要什么礼物。那头的阮雪碧不知说了什么,宋诗嘉笑着嗔骂,俨然还是大学时的姐妹花,令顾长风略微放了心。

顾元和顾长风见面的时间仅一顿饭,两点还得飞国外,用餐地点只好在大楼区域内。

对于顾元的邀约,顾长风从来不拒绝,也不见得能多亲昵地说多少话。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已经为大小事奔忙,但那所有的事情里,绝对不包括家事。

家是什么?在顾元眼里,大概就是装点他完美一生的饰品。治国先攘内,他身居高位,家庭理所应当要和睦,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两父子感情淡薄,除了成绩和能力检验,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好在顾母路月华温柔不争,和顾长风是真正日积月累的母子感情。大三那年,特种部征兵,顾长风心不在此,也是路月华出面将他说服。

只没想,他以为是对母亲的成全,成为永别。

用餐过程中,顾长风主动搭了一次话,在顾元将牛骨切到他面前时,他微微垂眼道:“不用了,顾您自己吧。”

对面的人尽量保持着不咸不淡,“记得你小时候爱这一块。”

他头也不抬:“您也知道,是小时候了。”

顾长风一而再三用话呛声,顾元索性放下刀叉,尽管上了年纪,看过去依旧英目浓眉,“有什么不满意大可同我商量,虽然我没有你母亲细心,却也不认为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顾长风轻笑,手上有条不紊地切着盘里的食物:“如果您真这样觉得,脑子里就不会出现不合格三个字。”

看着这被自己一手□□出来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儿子,顾元怒意起了又消。

“我承认,在陪伴这件事上的确对你们母子照顾不周,但其他该有的,少了哪一样?你生在这样的家庭,就该有这样的意识,我不可能像普通父亲那样将你当做宇宙中心陪你去游乐园,除非这个世界它是个游乐园,没有硝烟和战场。”

顾长风也在这个当头放下了餐具,他盯着眼前那年过半百却依然意气风发的男人,薄唇轻启。

“你在战场上的所向披靡,都是那个女人背后奉献换来的。谈合格,你敢吗?”

他眼珠如墨,细看,里面有碎裂的光影闪过。

酒店。

听见门铃声,宋诗嘉以为自己点的外卖到了,毫无防备开门,却见到靳齐。

她一眼认出,顾元的贴身近卫。宋诗嘉青天白日猛一抖,攥着的手机差点跌落在地。

来北京之前,宋诗嘉尚抱着侥幸心理,只是几天而已,至少给她和顾长风留个完整的结局。可靳齐的出现像一把利剑,他并未开口说点什么,却已悄无声息横亘在中央,令她兵败如山倒。

“宋小姐,我以为你早该明白。能原谅的事,不用做什么就能获得原谅。不能原谅的事,过多久也不会原谅,没有侥幸。”

门口的姑娘足足矮对方一个头,她在那迫人的打量之下,紧紧握住手机,力道大得几乎听见骨节咯嘣作响,连咬字都变得异样艰难。

“今晚,就今晚。开幕结束后,我一定连夜离开。”

头上那束目光终于缓了侵略,门如他来时一样,轻轻咔哒。

第 9 章

餐厅。

这头的顾长风依旧与顾元僵持,良久才打破僵局,他轻描淡写起身,“算了,有些话并不是说出来就可以互相了解。”

转身离开之际,他忽然想起那个青春少艾的姑娘,曾拉着自己陪看韩剧。当剧里所有人都对男主又敬又怕,说他像鲨鱼般侵略性十足的时候,唯独宋诗嘉,在男主角深夜看星空时,神神叨叨地哭出声音。顾长风尚未有所反应,她已经回过头死死吊着他的脖子,类似警告又仿佛请求的语气呜咽。

“长风,答应我,永远不要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