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涯有人在等你(8)

作者: 林桑榆 阅读记录

“在深海,有些鱼遭遇外敌时会换掉表皮颜色伪装自己,也有的会吐出蓝色火焰企图吓走对方。现在有人看起来,像极了这些狐假虎威的鱼。”

被拆穿的宋诗嘉面容更烫,牙尖嘴利反驳,“是吗?那肯定不是我,因为我就算是鱼,也是深海占星师。就那种喜欢埋伏在海底,等待机会袭击它的猎物,并且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可一世的生物。”

她承认了自己曾经的不可一世,同时取笑顾长风曾遭遇过她的埋伏。

原以为脱口而出的这番话,会得到刻薄的反击,不料顾长风却一怔,眸子幽幽盯着她不发一言。

他想起大学时读过的那部海洋百科,见到过这种叫深海占星师的鱼:擅攻击埋伏,眼高于顶。

原本只是无聊翻阅,却因注解像极了他对宋诗嘉的最初印象而记忆深刻,遂在上边标了记号。可他没想,自己曾经的微小举动,在宋诗嘉眼底,样样是印记。

此刻,浓稠如墨砚般化不开的夜色下,故人的目光穿心掠肺。

“如果现在还想抱你的话……

“宋诗嘉,我肯定是个傻子吧。”

第 7 章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一上楼,阮雪碧八卦的小火焰就在眼睛里蹭蹭地燃烧起来。

公寓楼层高,偏偏宋诗嘉与顾长风站的点儿正好在视线所及之处,阮雪碧原想开窗打探她怎么这么久不回来,恰好瞧见旧情人拥抱的八点档情节。

反观宋诗嘉却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她鞋都没换,门捅了好几下才打开,进来就半梦半醒地朝卧室走去,遑论阮雪碧表现得有多想打听消息。

城市那头,似乎也有人对自己的表现特别不淡定,所以周衍的住处在半小时后被破门而入。

公寓是小二层,进门便见一地乱七八糟的衣裳,楼上水灵灵的姑娘一听见响动,便将自己完全裹进被子。

顾长风恍若未睹,大喇喇地往沙发里一坐,抬高了些音量问楼上正受惊穿衣服的人:“你被甩了那么多次,应该比较能了解那种心理状态吧?就是,明明在对方身上受挫过,再出现也只想把她毁掉夺回丢失的脸面,可每每多看两眼又还是想拥有的心情,你有过吗?”

“就是贱。”

回出这三个字时,周衍已睡衣加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前面说了什么,又怒气冲冲地扒着金属栏杆朝楼下吼:“你才被甩了很多次!你还会被同一个人甩很多次!”

顾长风难得没反唇相讥,喃喃道:“兴许只是男人天生的征服欲作祟?越对自己负隅顽抗的人越想要她臣服。”

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周衍下楼来,心情好到几乎想连夜给宋诗嘉送去一面锦旗,感谢她总能让他见到这样的顾大少。

“男女之事哪有这么复杂呢?说白了不就你情我愿约会扑倒吗?”

沙发上的人想想,“不是。”

又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对牛弹琴,“算了,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明白。”说完起身要走,临出门时回头对周衍笑笑——

“你还没机会被同一个人甩很多次呢。”

周衍一口鲜血哽在喉,始作俑者已翩然离去。

清晨,镜前。

宋诗嘉披头散发地出现,深青色眼圈,有气无力的,吓了正在刷牙的阮雪碧大跳,差点一嘴漱口水喷她脸,宋诗嘉却定定地盯着她。

“老实交代,我夹在素描本里的门票是不是你故意放桌上引他注意的!”

阮雪碧脸色一白,别开眼,“我吃零食压惊还来不及,哪有脑细胞去做这些事啊?”

赶紧开溜。

六年前,上边人倒台,老宋跟着受牵连,宋家产业也因一场金融风暴被抵押给银行,数年心血打水漂,老宋还面临金融罪的指控即将锒铛入狱。

那仿佛是多事之年,顾长风的母亲也意外车祸身亡。他从部队回来奔完丧,归队没多久,宋诗嘉便一通电话去提分手,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决绝口气——

“没听说过吗?当你需要一个人的时候,就像遭遇空难的求生者需要降落伞。如果我最需要的时候你不在身边,那就永远不必在了。”

简直雪上加霜。

那通电话是阮雪碧陪宋诗嘉打的。

圣诞节深夜,人烟稀少的长青街上,她将贴了两人大头贴的手机扔进下水道,抱住雪碧鬼哭狼嚎。那样的声嘶力竭,听得旁观者都肝胆俱啐,后来还大病一场,是宋妈成堆的眼泪才将她唤醒。

醒来的宋诗嘉似乎变了一个人,只字不提顾长风,乖巧得不像话,成熟地帮着宋妈处理老宋倒台的后事,唯独在查封老宋名下一处偏院时又激动了一阵。

“你们已经拿走那么多东西,不差这一处啊!”

她挡在一堆银行的人身前,首次失了章法不知如何是好,无奈下只得拿匕首割手腕威逼恐吓,可惜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老宋风光的时候,带头的那个人还逢年过节都来家里拜访,声声亲昵地喊着诗嘉,如今她以命相抵,对方却眼都不眨。典型的晴天帮你打伞,下雨了又收回来。

宋诗嘉第一次意识到,离了宋家千金这个名号,自己渺小如尘埃。

最后是宋妈将匕首从宋诗嘉手里夺下的,她的妆容依然精致,却仿佛一夜间苍老,眼窝深深陷下去,丝毫没了别人羡慕的贵气。

那时那刻,她不仅是一个落难贵妇,更是一个母亲。她已经亲手送走了自己的丈夫,绝不能容忍再失去唯一的女儿。

其实阮雪碧清楚,宋诗嘉真正舍不得的不是那座房子,而是房前的那片园子,里面遍布紫荆和迎春。

紫荆是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宋诗嘉亲手栽下的,因为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说,紫荆是家庭和美的象征,耐寒。后来和顾长风在一起后,她又种下一片迎春,小小黄黄的,远远看过去和腊梅似地,花语是相爱到永远。

“你每惹我生气,我就毁掉一根树枝,直到我把所有的树毁完,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两人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宋诗嘉赌气如是说。没想她一语成谶,房子被收走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将院子夷为平地,供其他买家修筑爱巢。

收房那天,阮雪碧不放心前来,隔得远远,便见青天白日下,那个嚣张瘦弱的姑娘泪流成河,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所以,傻气如阮雪碧,都从没相信宋诗嘉能将顾长风放下,尤其在发现了那两张奥运门票后,她更笃定。否则以宋诗嘉的性格和面貌,并不乏追求者,她却从没动过心思。

心里有结界的人,怎么看得见别人?

怕宋诗嘉再追问会穿帮,阮雪碧喊着要迟到了,匆匆从浴室溜走,留宋诗嘉倚着门框暗自神伤。

她不是介意阮雪碧的推波助澜,而是思考昨晚顾长风的话。

虽然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这场重逢变得旖旎,但那些柔情似水忆当初的画面其实并没有发生。

他只是在她耳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坦白讲,在见到你之前,我想过很多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但见到你之后,我能想到的,居然只是好好告别一场。”

所谓的好好告别,是指完成那个口头之约,一起迎接奥运开幕,然后好好说再见,从此分头老死,再不相干。

当然,宋诗嘉没敢告诉阮雪碧这些,否则以她期盼自己与顾长风和好的程度,以及丰富的想象力,不知又会做出什么奇葩事情。

尽管精神不济,宋诗嘉还是简单收整好了自己,跟着阮雪碧后脚出门挤地铁。她早已不是娇娇小姐,缺勤的工资可以全当作扔进了许愿池。

懵懵懂懂混到下班,总监方宇发来短信问宋诗嘉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

宋诗嘉不是傻子,她知道方宇对自己不是单纯的同事感情,可对方刚展开攻势的时候,她才来公司不久,碍于方宇是上司,她若想在这个公司久命一点儿,得学会识时务,偶尔还是会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