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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6)【CP完结】

作者: 不是荔枝 阅读记录

八点,盛赞参与录制的节目开播了。

这档节目叫《印象》,是中视制作的大型音乐文化节目,主题为中西音乐的交流与碰撞,于第一期起,邀请的便是国内国际知名的大师,因着制作班底雄厚,号召力强,主持人幽默风趣,嘉宾名气响当,又正好卡着市场和观众开始着眼于文化底蕴的时机,节目自开播至盛赞参与的前一期,即第六期,收视都一路走高,口碑也节节攀升。

节目的模式是由国乐和西乐各出一位,两位先表演后阐述,最后合作演奏,期间穿插不少经过节目效果包装的知识普及,整体并不枯燥。

这回和盛赞合作的是一位青年古琴演奏家,叫周琛,好玩的是他因为之前参加过某卫视的音乐综艺节目而略有些名气,外形俊朗,气质卓然,又有一手的好琴艺,可以说是担着本期流量的名头。与他相比,盛赞就显得名气平淡些,然而他个高肤白,眼眉绮丽精致,薄唇潋滟微红,仅是端坐垂眸,手握琴弓,便自有风情,丝毫不差对方半分。

陶宋托腮望着荧幕上安静配合的盛赞,望他的忧郁眉眼,竟不自觉地入了神。后来让周琛为活络气氛,故意揽过盛赞肩膀的动作勾回思绪,他眼见盛赞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也眼见周琛拨弦阖眼,下一秒却看向盛赞方向。

陶宋笑意不减,截了一帧盛赞演奏前认真酝酿的神情传去。

原以为盛赞头一回上节目会格外拘束,可结果看来还算不错,虽然不怎麽笑,但风景立住,也不算是件坏事,节目编导还发来简讯,说这次收视率仍旧可观,网络实时搜索上还有盛赞和周琛的名字。

陶宋回复:你们也辛苦。

到了近十点,盛赞才看见截图,他不提节目,而是又传了一段语音来。

陶宋点开。

——叮咚,叮咚,还是春日慵懒的跫音。

第七章

周一,陶宋的课排在下午倒数第二节 ,他穿过连接办公楼和教学楼的廊道,日光也不再过分刺眼,温柔柔的,可还是有些冷。

上四楼时盛赞回了消息,不搭理陶宋问他是不是又一整天窝在琴房的话,而是提醒他今晚的约,固执地非要同他一起过这个二十六岁生日。

陶宋没来得及回复,人先跨进了三班教室。

今天范瑜出差,三班没了管束,哪儿还有半点上周被校领导点名批评的畏首畏尾,一个个活蹦乱跳得快要掀翻天花板,陶宋第一次巡班看见,险些被他们拖住脚做了共犯,最后给挨个儿吃了板栗才乖些,一上数学课又兴奋,陶宋背着写板书都能听见窃窃私语。

一串函数还没写完,他突然扭头,恰好中间两排靠后座的几个学生正左右张望着传一本笔记本,发现不对劲,抬头一看,陶宋撑着讲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什麽好东西啊?”

刚摸到这牛皮笔记本是参与者中唯一一个男孩儿,他在全班瞩目下满脸通红,下意识往本子主人方向看,好巧不巧,是语文课代表,一个鬼点子很多的女孩儿,她咽口唾沫,看看陶宋,想死的心都有了。

陶宋走下台:“拿来给我看看,欣赏一下是什麽好东西让你们都争着要。”

他伸手讨要时,那男孩儿还垂死挣扎着紧握不放,其他人似乎都知道本子里写着什麽,偶尔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惹得陶宋兴味更浓,就伸着手等人放,待人苦兮兮把笔记本交上,陶宋先没有翻开,而是问了一句:“是我不该看的东西吗?”

他贼得很,既然是大半个班传阅的必然不会是日记之类,之前经手的几位还兴奋得红着脸,偏偏还要问这麽一回。

课代表气声虚弱:“是……”

全班哄堂大笑,趁机讲起小话,仿佛个个都知道里头玄机。

陶宋挑眉,本子一收,转身回讲台:“好了,我们接着上课,这道函数题一般压轴,第二小问……”

四十分钟的课,照三班的程度一般可以讲四五道大题,陶宋写“综上”的粉笔一断,下课铃刚好响起。

学生骚动,陶宋喊下课,掸去外套上的粉笔灰,喊住从讲桌边低头快走的男孩儿,正是上课被抓包的学生:“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一中老师的办公室都不大,一间屋里一般有四位,陶宋的课排得晚,其他三位数学老师都去教室答疑了,三班今天是物理和生物。

陶宋坐下,男孩儿低头背手站在一边,他喝了口水,开始慢悠悠地翻那本笔记本。

这一看就让他顿了一下,过后撑着脸笑得像喝了酒,两颊酡红。

他点着那一面清秀的字体,照着一个个字读出来:“‘盛赞紧紧掐着周琛的脖子,冰冷的表情中藏着一丝隐忍,他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麽不爱我……’”

“别读了。”男孩儿制止,抬眼瞥了陶宋一眼。

陶宋简直笑得要背过气去,捂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只眼睛,翻了几页那本“同人作”,还写得不少,足足有三四页。

“今天语文课我们看了《印象》。”男孩儿解释道。

“你也喜欢看这个?”

男孩儿皱眉:“没有!我只是帮她们传东西,我没看。”

“诶我也蛮好奇的,和全班一起看家里人的节目是什麽感受?还有这个,”点点那本笔记本,“写你小叔叔和别人谈恋爱的小说。”

“陶宋!”

“说说看啊,我还真挺好奇的。”

“……”男孩儿深呼吸,之前放到腿侧的两手紧握成拳。

陶宋仍旧笑着,看他气急败坏却憋不出半句话,慢慢敛了神色:“盛向安,我不管你和你爸妈闹什麽别扭,离家出走、打架鬼混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可以叛逆得掀了你家房顶,这都和我没关系。”他直视男孩的双眼,“但我也告诉你,你活得再糊涂也至少要知道“守约”两个字怎麽写。盛赞要你去维也纳,你为什麽不去?”

盛向安像被踩住痛脚,他愤怒地大叫道:“关你什麽事!陶宋,你不是盛家人,你没资格说我!”

“是,我没资格说你,”陶宋一耸肩,“但你答应过盛赞。”

“这跟你没关系!”

“你答应过盛赞。”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盛向安的手在发抖,他的眼眶红了,“没人管我,你不许管我,盛赞也不许!”

“他是你小叔叔,他很喜欢你。”

盛向安像被激怒:“不,他和你一样,你们只是觉得我可怜。我爸在外面包二奶,我妈带男朋友回家,我没人管,你们觉得我可怜才会帮我。那你们为什麽不能一直帮我?你们想再等我长大一点就把我丢掉不管了对不对。我知道,陶宋,我看得出来,你一点都不喜欢盛赞靠近我,你不喜欢任何人靠近盛赞,连他妈都不行。”

陶宋安静凝视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手舞足蹈的跳梁小丑。

“陶宋,你别这样看我,”他重复这句,努力裹住孤僻骄傲的黑色皮囊,“你和我爸在外面的儿子没什麽区别。”

盛向安仿佛成了恶毒傀儡,他死死盯着陶宋:“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是盛长青的私生子,你们是亲父子,你和盛赞是亲兄弟。”

他大脑混沌,口不择言,也猝不及防地剖开了血淋淋的过去。

他胸口剧烈起伏,恍惚中还能想起那个多云天。

当时盛向安才九岁,他亡命徒般的父母争执过后,家中一片狼藉,他小小的一个,躲在房间门后,透过缝,看见小叔叔的爸爸,他的伯父在一堆残骸中抱头呻吟,而他的爸爸却震惊非常,他连连质问:“陶宋真的是?陶宋真的是你的孩子?”

陶宋,小盛向安记得的,一个总是跟在小叔叔身后的漂亮哥哥,小叔叔喜欢他,他也喜欢小叔叔,他们俩总是站在一起,仿佛谁也离不开谁。盛向安还无意中瞧见过他亲小叔叔的手背,那时候他还不识字,放在如今,他回想那幕,唯一想到的只有“虔诚”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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