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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国公府(73)

声音柔柔的,却断断续续,气咽声丝,好似连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力似的,说完后,还重重的咳了两声。

霁月一脸担忧。

沈氏只冲她强自笑了笑,随即忽而轻声问道:“人…来了么?”

霁月忙道:“回小姐,纪姑娘已经来了。”

说罢,扭头往身后纪鸢瞧了一眼。

沈氏闻言,顿了顿,随即,只将双手搭在了轮椅两侧,霁月会意,立即上前去推轮椅。

***

纪鸢拧着帕子稍稍抬眼,便瞧见霁月将沈氏的轮椅缓缓地推着转过了过来,纪鸢便也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瞧见到霍家大少奶奶,只不知是因为身上带着病气,怕将病气过给了外人,还是不想让外人瞧见到自己虚弱枯瘦的一幕,转过身来后,只见那沈氏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裹了一层丝质面纱。

面纱透明,隐隐灼灼的遮挡住了沈氏的脸面,却依然遮不住那面纱下的天人之姿,即便将要枯萎的玫瑰,依然还是玫瑰,有它盛开到极致惊心动魄的美,也有即将凋零时触目惊心的美。

沈氏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双目澄澈、眸含秋水般的眼睛,沈氏一怔,见纪鸢姿容无双,竟如此貌美,眼中顿时泛起了惊艳之色,只愣愣的瞧了她好一会儿,竟然良久没有吱声。

那眼神在纪鸢看来,只觉得有些奇怪。

说不上来的奇怪。

二人对视了片刻,纪鸢隐下心中的古怪,只远远地朝着那沈氏福了福身子,道:“鸢儿见过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万安。”

沈氏这才缓过神来似的,又细细将纪鸢打量了一阵,末了,只将目光落到了纪鸢的脸上,忽而冲纪鸢扯着笑道:“你便是三妹时常提在嘴里的鸢儿表姐罢。”

说到这里,只轻轻咳了一声,顿了片刻,冲纪鸢笑道:“我时常听到三妹妹提起你,她说整个京城,她见过唯一美得过我的人是你,我便有些好奇,今日一见,果然——”

纪鸢闻言,顿时一脸受宠若惊道:“大少奶奶此话当真折煞鸢儿了,鸢儿不过一届寻常乡野女子,岂敢跟大少奶奶相提并论。”

顿了顿,又有些无奈道:“三姑娘准是哄着大少奶奶玩的,此话定是当不了真,还望大少奶娘莫要往心里去。”

沈氏闻言,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忍不住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阵,见对面之人盈盈十五,正值豆蔻年华,最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便是连皮肤都是白里透着粉,美得仙气超凡,令人见之往俗,顿时心里头霎时泛过一阵复杂。

年轻可真好啊。

健康…亦是真好啊!

想到这里,忽而默了一阵,忽而看向纪鸢:“听闻你也是山东的?”

原来这沈氏原是山东定北候之长女,定北候曾驻守山东三省,二十年前,曾是盘踞整个大俞东南一带一方诸侯般的人物,其势力便是连当今圣上都隐隐有些忌惮。

只这二十年来,圣上实行改革,慢慢的将权利从各反势力中悉数收了回来,沈家权势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还是整个山东赫赫威名的权贵之家。

山东沈家,整个祁东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纪鸢只笑道:“正是,原住在祁东县上。”

沈氏闻言只有些意外,原来,二人毗邻,沈家原在祁东县隔壁的清远县上。

一时,沈氏只一脸平易近人的跟纪鸢聊了好一阵家乡的风土人情。

直到,沈氏身子有些受不住了,用帕子捂着嘴,俯身久咳不起,待咳了好一阵,俨然要将肺部都给咳了出来似的。

起身时,纪鸢似乎远远地瞧到帕子上竟然沾染了一抹鲜红的血迹。

纪鸢心下顿时大跳。

霁月当即面色一变,立马招呼两个丫鬟过来,便一脸紧张要将沈氏送回去。

好似早已经习惯了似的,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那沈氏面上竟然还带着笑,竟然还反倒是安慰起了几个丫鬟来了。

末了,只有些歉意的冲纪鸢道:“没想到今日跟妹妹竟一见如故,真后悔,没有早些相识。”

说这话时,沈氏垂着眼,眼中似有些伤感了起来。

二人道别后,沈氏便立即由着霁月等人推着轮椅送了回去。

一行人离去后,留下纪鸢独自立在了木槿树下,心中复杂久久未曾消散。

没想到这大少奶奶唤她来,只是想要见她一见?

她还以为…

想到这沈家大少奶奶的病症,一时又令纪鸢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纪如霖,只觉得二人的病症如出一撤,当年,父亲亦是在连连吐血后,便…不久于人世了。

如此善良美好之人,想到有朝一日兴许亦会有香消玉殒之时,便是连与之初次相交的纪鸢都觉得十足不忍。

***

却说这沈氏一行人回到大房正房后,沈氏已经全身软绵无力了,只觉得心肺阵阵抽痛,她在床榻上忍痛挨着。

霁月坐在一旁竟心疼无助得直落了泪,起身便要去请大夫,沈氏只一把将人拉下了,一阵虚弱无力道:“罢了,罢了,我这病症我知晓,便是连大夫来了也没用,今儿个过节,满府欢庆,甭惊扰了大家的兴致…”

“可是…”霁月只将头高抬,拼命眨眼忍住眼中的眼泪道:“小姐您都疼成了这幅模样…”

沈氏强扯了扯嘴角,强自笑了笑,忽而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块帕子,只缓缓道着:“这块帕子,是当年我无意间从夫君屋子里捡到的,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唯一从他屋子里发现女子的贴身之物,后来几番探寻才,没想到对方原不过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女娃娃。”

说着,沈氏忽而将帕子摊开,只见帕子底下一脚,绣了个小小的“鸢”字。

第66章

沈氏盯着细细瞧着, 一时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过了好一阵,只见那沈氏忽而垂了垂眼道:“我的时日恐要到头了, 父亲一门心想要再将嫣儿送到霍家来, 好借着霍家的势巩固咱们沈家的地位,只是, 夫君是个自有章程之人, 倘若他不肯点头, 怕是连老夫人也做不了他的主——”

沈氏话还未曾说完, 便被霁月连连打断, 道:“小姐, 您这都瞎说些什么胡话, 呸呸呸,这些不吉利的话小姐万不可再说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您…您就好好休养身子,再也甭操心旁的事物了。”

沈氏强自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只缓缓伸手拍了拍霁月的手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再者——”

沈氏故作轻松道:“尽管母亲瞒得紧,但其实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便听到过大夫与母亲的交代, 说我恐寿数难长, 母亲一直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早早便晓得了,能够活到现在,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小姐…”霁月闻言,心里头一酸,只紧紧抓着沈氏的手。

“就是…就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

说到这里,沈氏只忽而有些哽咽的将后头几个字隐了下去,双眼亦是微微泛红了,不多时,只将脸微微别过去了,过了好一阵,这才缓缓道:“倘若夫君首肯,同意他日让嫣儿进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若夫君回绝,我…我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他。”

于是,沈氏想到了这帕子的主人。

虽不知丈夫缘何留了那么个小女娃的私人物件在身,但沈氏想来,终归是有些渊源的。

原是想在临走前,再最后一次手把手的替丈夫安排好后院之事儿,可是,待见到纪鸢的容颜后,沈氏忽然犹豫了、迟疑了。

或许便是再如何贤良大度的女子,在感情上终归都是小气的吧,她或许只是想要找到合适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够好好替她照顾好她的丈夫,是替代她,而不是取代她啊。

无论哪个女子,见了那样一张脸面,第一反应都该是忌惮,而不是惊艳吧。

思及至此,沈氏只渐渐地将手中的帕子拽得紧紧的,过了好一阵,忽而缓缓抬眼,盯着坐在床沿的霁月,一脸正色道:“霁月,有一桩事儿,我想要托付于你。”